我总算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个鬼手崔心也真够奇葩,却也算言而有信。我活动了一下手,果真一丝异样都没有了。“他给我下的什么毒?”我问莫伤。
莫伤举起我的手仔细看了看,又拈起我衣袖上残留的暗红色粉末放到鼻端闻了闻,须臾伸手弹掉我衣袖上的残余粉末,“是七诛散!用七诛草的花叶炼制而得。”
说到七诛草,莫伤肯定是想起了一个月前的事儿,悻悻道:“在西山时梵冥偷了我的七诛草,这毒草不会是到了我师叔手里吧!”他顺手敲敲我的脑袋,“还好你命大,我师叔只是抓到了你的手,若是喂你吃进去可就麻烦了。五脏六腑受损渗出血来,人会吐血而亡,到时候这一小包解药可不够解毒的。”
莫伤从袖子里拿出剩下的半包药粉,“刚才师叔给我的解药剩下半包,我正好看看这解药是什么成分。我师傅告诉过我,炼制七诛散解药的学问可大着呢,对时间、气候、原料都有讲究。”说着他又仔细地将解药包好,放回到袖子里。
我吓得吐了吐舌头,不禁感到后怕,同时也自责刚才太鲁莽,万一真中毒死了怎么办?我赶紧嘱咐莫伤:“你好好研究研究哈,有备无患,万一再碰到你师叔呢。”
莫伤见我吓白了脸,安慰我道:“放心吧,你不去宫里就见不到他。他轻易不会出宫,今天老云相受伤,皇后娘娘让太医院的太医倾巢出动,他才跟来。”
正说着,老云相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洞开的门口出现了小云皇后的身影,她抬手摘下鬓间的红宝石凤钗,撕心裂肺哭道:“父亲伤重不治,仙逝了!”
我扭头看到站在老管家旁边的云谨言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一般呆立着,没等我和莫伤走到他身旁,就昏死过去。老管家扶住他哭道:“少爷,少爷!您节哀!”
一时院子里哭声一片,哀声四起。小云皇后哭倒在闻讯而至的叶澜澈身上。叶澜澈也是泪如雨下,“外祖父,澈儿来迟了,都没来及见您老人家最后一面。”
我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云惜瑶,想到刚才在屋外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忽然感到不寒而栗。这个女人,她是间接害死她父亲的凶手,老云相就是发现了她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急怒之下犯了心脏病。
忽然我感到一道摄人的目光交织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看出两个洞来。我循着那目光看向门口,看到匆匆赶来的叶澜修正。圣上早已放出口风要禅位于太子,在众人眼里叶澜修已是未加冕的君王,因此纷纷向他跪拜。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
我和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无视他的目光,快步走到云谨言身旁。
第121章 身世之谜
老云相的丧事盛大而隆重,为了安抚悲痛的小云皇后,皇上降旨追封老云相为文忠公,以国礼下葬。
云府中搭建了灵堂,来往吊唁祭拜的人络绎不绝,上至朝中百官,下至受过老云相恩惠的贩夫走卒。云家一门出了两个皇后,老云相却一生律己克俭,从不仗势。尤其是当年圣上登基,小云皇后入主中宫,世人都觉得云家如日中天,富贵无匹之时,老云相却自请辞任了丞相之位,甘于退隐,从此不问皇家之事,实在是让人敬佩。因此他即便是闲赋在家,在朝中也是德高望重。
于私德来说,老云相谦和慈善,平易近人,平日出门都是布衣长衫,轻车简行,于市井中也能和布衣平民相谈甚欢,不认识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贵为国丈。遇到困苦无助之人,他也是慷慨解囊,尽力相帮。光是老云相资助过的贫家学子就不下百人。若说老云相唯一让人世人诟病的大概就是云谨言这个不学无术,自甘堕落的儿子了。众人都说老云相一生勤谨,严于克己,偏偏对这个老来得子的儿子娇惯宠溺。可见人无完人,世事没有十全十美。
此刻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跪在灵堂里,神色呆滞,目光空洞,不吃不喝不说话,也没有动过地方。不过几日就已经憔悴得脱了形,一身孝服都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已是深夜,万籁俱寂,静得只能偶尔听见白烛燃爆烛花的“噼啪”声,偌大的灵堂只有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却依然固执地跪在老云相的灵柩旁边。
我端着一碗参茶走到他身边,“好歹喝两口吧,你身上的伤本来就还没好利索呢,又不眠不休地跪了几天,这样下去怎么撑得住?”
云谨言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他的灵魂都被禁锢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见我的话。我叹了口气,将参茶放在炭火炉上温着,自己在他身边的蒲团上抱膝而坐。
寂静中我缓缓开口,空旷的灵堂里回荡着我的声音,“我刚出生那会儿,爷爷见是个女孩很失望。后来我四岁的时候我妈妈又怀了弟弟,顾不得照顾我就将我送到爷爷奶奶家。刚到爷爷奶奶家时我想爸爸妈妈,一到晚上就哭,爷爷嫌烦,说女娃就是爱哭。可是半夜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爷爷拿着小被子蹑手蹑脚地盖在我身上,还胡撸胡撸我的脑袋,叹口气说:囡囡可怜。
后来我跟爷爷越来越亲,他看书,我就搬个小桌子在旁边画画,他出门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我,看见熟人就会笑眯眯地介绍说这是我大孙女。等到妈妈生下弟弟,就把我接回家了。那天爷爷坐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出来,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可是我刚进家门不久,爷爷就也跟来了,原来他是给我送小枕头的。他说我晚上睡觉喜欢抱着这个小枕头,怕我回到父母家没有这个枕头睡不着。后来奶奶告诉我,爷爷等我走后才走出书房,一眼看见了我落下的小枕头,二话不说拿起来就追了出去,她在后面喊都喊不住。爷爷也喜欢刚出生的弟弟,可是却对我爸妈说,两个孩子怕他们照顾不过来,不如还是让囡囡跟着他们老两口吧。当然我妈妈也舍不得我没有同意,爷爷可失望了。一直到我和弟弟长大,爷爷疼我也胜过疼弟弟,再也没嫌弃过我是个女孩。
我十几岁的一天晚上正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爷爷走到我的床前,像我小时候那样胡撸胡撸我的脑袋,说:囡囡,爷爷走了。我问:爷爷,你去哪儿啊?带我一起去吧!爷爷嗔怪我:别胡说,爷爷这次去的地方可不能带着你。可是爷爷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看着我家囡囡长大,嫁个好人家。爷爷的身影越来越淡,我想伸手去抓他的衣服,却抓了个空。我一着急就醒了,才知道是做了一个梦。就在这个时候,爸爸推门进来告诉我,爷爷因为心脏病刚刚过世了。”
说到这里,我有些哽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得知爷爷过世的晚上。旁边的云谨言虽然没有说话,却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他太疲倦了,不知不觉中肩膀就靠在了我的身上。
我吸吸鼻子接着道:“我难过了好久,我无法接受疼爱我的爷爷就这么不见了。他再也不会陪我画画,不会给我买好吃的,不会在我爸妈教训我的时候跳出来去数落我爸妈。那一阵我天天往他的墓地跑,就为了能够跟他近一点,陪他待一会儿。在墓地每天我能都看到有人新丧下葬,看到送葬的亲属哭得死去活来。有一天,我忽然想明白了,生老病死谁也抵挡不了。再亲的亲人,再相爱的爱人,都会有走的那一天,将我们孤单单地留在这个世上。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会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们的爱人或者是孩子同样会为我们的离开而痛彻心扉。我们抵挡不了死神的脚步,抵挡不了这种不可违背的自然规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相聚的时候好好珍惜,在离别的时候勇敢放手,在分开以后用回忆去祭奠。”
此刻云谨言已经整个人都依靠在我的身上,头倚在我的肩膀处。我的肩膀感到一阵温热,浸透了我的衣服,是他几天来终于流下的眼泪。“他说他会一直陪着我……”云谨言喃喃说道:“从小到大,他从来都说话算数的,可是这次,只有这次他对我食言……”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的脆弱不堪,让我没有痛感的心也恻恻地疼了起来。我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他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我的怀里。我搂抱着他轻声道: “你爹没有对你食言,他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会一直陪着你的。”
云谨言呜咽了一句,“他不是……”
他的嘴堵在了我的颈窝处,含含糊糊地我没有听清,柔声问道:“不是什么?”
“他不是我爹……”
我一愣,就听他接着道:“他是我的外祖父……”
我终于知道了云谨言的秘密,却是如此的让人震惊,即便之前我也影影幢幢地窥见点儿端倪,可是从来没有去打探甚至去认真想过,此刻亲耳听着他絮絮地说着尘封的往事,竟让我有种听故事的感觉,从没想过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边的人身上。
云谨言将他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他从未谋面的父亲,温柔美丽的母亲,他的童年时光,娘亲惨死后与外祖父相依为命,骆氏不但害死了他的娘亲,还对云氏极力打压,为了报仇他故意声色犬马放荡形骸,让骆氏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谁知杀母之仇还未得报,外祖父却先走了,都没有来得及看到杀了他最心爱的女儿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云谨言一直在说,这些话已经憋在他心里太久了,终于一朝倾诉而出,我们两个人依偎着度过了这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