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瞥了她一眼,桃花眼微眯,不置可否,看向正躺在床上的花眠。此时的花眠一脸苍白,没有了之前在元意面前的张扬和倨傲,眉眼含情,乖顺得像家养的小猫。看到萧恒的目光,她眼里含泪,叫了一声,“爷,您总算来看妾身了。”
他这一声却让萧恒神情一怔,不由地想起,意儿似乎从未在他面前自称过妾身,他不由看向身边的元意,眼中若有所思。
萧恒这副样子,看在其他人眼里,却是他被花眠触动了旧情,但是忌讳元意在一旁而没有表态,于是各个心中都有了一番计较。至于花眠,脸上更是飞起一抹薄红,病如西子的面容中更添了几分艳色。
元意不动声色地把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看向花眠道:“既然是风寒,那就需好好地静养,别拖成大病。”
花眠淡淡地瞥了元意一眼,碍于萧恒在此,笑得虚伪无比,“多谢少奶奶关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地养好身子,不会让一些小人得意了去。”
看到她眼底的挑衅,元意脸色一淡,移开眼,对着众女吩咐道:“你们都回去吧,别都聚在这里,以后没事也不要来打扰花姨娘,也免得过了病气。”
众人揣摩着元意这番话的意思,却没忘礼节,齐齐俯身,道了一声是。
元意才没理会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被人怎么揣摩,等到孙大夫来了,确诊的确是伤寒之后,才和萧恒离开。走之前,她还带上了孙大夫,主要是想让他再顺道给芭蕉看看,别一时不注意,落下了病根。
孙大夫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被请了在萧府给主子们看病,他的医德和医术皆是不错,对于她三番两次使唤着给一个奴婢并没有生气,认认真真地给芭蕉看了之后,前来禀告元意道:“少奶奶不必担心,您那奴婢的身子骨不错,恢复的很好,大概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对以后的生活也不会有影响。”
元意松了口气,吩咐樱桃去了一封银子给孙大夫,送他离开后,才有时间和萧恒睡一趟午觉。
等到再次醒来之后,萧恒已经不见了人影,不知去了哪里,她也没问,而是取了绸庄的账本来合算,还剩下一点时候,腊梅就来禀告,说是李荣到了,元意应了一声,直到算完了才出去。
元意刚进了大堂,一脸忐忑不安的李荣就急急忙忙地跪了下来向她请罪,“奴才管教无方,请姑娘恕罪。”
她也没让他起来,就这么跪着,在上首坐下,手指在茶盖上轻移,漫不经心道:“那你可知道自己罪在何处?”
李荣很快就接口,道:“奴才不应该任由张力尸位素餐,饱食终日。”
元意不置可否,继续道,“还有呢。”
李荣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半天没有蹦出一句话,眼看元意的脸色愈来愈难看,连忙磕了一头,道:“奴才愚笨,请姑娘明示。”
“你是真蠢还是假傻。”元意终于冷笑出声,把账本一把摔在他的面前,冷声道:“你自己看看。”
李荣拿起账本,一一地翻过,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这假账手段做的真高明,要不是一般人,还真会被你糊弄了去。”元意眸光一厉,寒声道:“你说说,去年亏空的五千两哪儿去了。”
元意算完账之后,心里震惊不已,她知道绸庄的生意好,但是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除去平常的资金周转,和交到主家的每月一笔不菲的利润,一年下来,还能从中贪了五千两,真是一笔触目惊心的数字,简直比尚书一年的俸例还多一倍有余。
这一下,李荣的身子都快贴到地上去了,他不敢在隐瞒,急忙解释道:“姑娘明鉴,这五千两并非奴才贪去的,而是张力挪用了。”
见李荣这老油条终于松口,元意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倒是没有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因为张力正是一年前才道绸庄管事的,之前的几年的账本她也看了,李荣虽说不是干净的,但是克制得好,尚且在她的容忍之内,她也不想与他计较。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她明白,要想下人用心干活,有些事虽然明白,但是也不宜苛责。更让值得让她注意的是李荣这个人,把主子的心思摸的极准,就算他的手脚真的被发现了,与他的功绩比起来,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根本就不能伤筋动骨。而且,他的账本做的简直是完美无缺,若是她前世学过会计,还真会被这个古人给蒙了过去。
“为什么替张力做假账,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因为做假账的手段如出一辙,元意就知道是李荣的手笔。
李荣这才抬头看向元意,长叹道:“奴才的一家子都捏在太太手里,不得不如此。”
他这会算是明白了眼前四姑娘不是没见识的妇人,不仅算账的手段高明,连心思灵透的很。她能算出去年的账目,没道理算不出前几年的。既然她不拆穿,就说明还打算用他,那他也索性赌上一把,若能就此弃暗投明,说不定还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于是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早就备好的账本,让一旁的奴婢奉上去,道:“姑娘,这是张力去年挪用银两的证据,请姑娘看在奴才将功补过的份上,饶了奴才这次,以后奴才一定兢兢业业,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元意也没看账本,搁置一旁,看着底下的李荣,终于缓和了脸色,道:“先起来吧。还是那句话,我从来都不会亏待为我忠心办事的人,以后该如何行事,你回去好好想想。”
“谢姑娘宽宏大量,奴才告退。”李荣松了一口气,又是长身一揖,才恭恭敬敬地退下。
086三日回门
待李荣一离开,腊梅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李荣如此滑头,您怎么还要用他。”
元意看她笑脸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有趣,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直到她的脸颊被戳的通红,才恋恋不舍地收手,回答她的问题,“滑头也有滑头的好处,不然绸庄的生意哪能这么好。况且,居上位者,不仅要知人善用,还要不缺胸襟和气量,才能收服手下肝脑涂地。”
腊梅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显然是没有听明白。元意也不以为意,弹了弹她的额头,拿了李荣递上来的账本开始看。
看完之后,元意不得不佩服李荣的谨慎和深谋远虑,有了这本账本,她惩治起张力来也容易多了。张力毕竟只是一个奴才,而且还是二管事,绸庄的银两他是没有权利自己拿,必须经过李荣的同意。从账本中,元意还意外发现了张氏插手的痕迹,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若不是有张氏在背后做靠山,张力一个下人,也不能吞得下那么多的银两。
元意心里有了计较之后,便放下账本,吩咐腊梅收好之后,便唤了素梅进来,和她讨论着明日回门需要带的礼。刚刚敲定了细节,萧恒就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隐晦的兴奋,元意心中纳闷,但也没问,等他让奴婢脱了外袍,换了家居服之后,才问他,“明日我要回门,爷有没有空?”
萧恒在他的身旁坐下,喝了一口热茶,点点头,“当然有空,回门礼准备好了?”等元意点头,他来了兴致,道:“把礼单拿来给爷看看。”
元意把压在砚台下的单子递给他,萧恒接过,仔细地看了一遍,皱着眉头似乎不满意,他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一树丈高的珊瑚,留着也没什么用,就拿给岳父赏玩吧。哦,对了,还有一幅顾大家的《夜宴图》,也添进去……”
他一边说着,元意一边在纸上添写,前前后后写了十几项,萧恒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问向元意,“会不会太寒碜了点?”
元意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心花怒放,道:“怎么会,已经是十足的体面了。”
她看过元柔的回门礼,因为家底的缘故,比这寒碜多了。她之前已经选了不少好东西,虽然有些意犹未尽,却也不好意思再对萧恒库房下手,要是被传光顾着娘家的名声就不好了。没想到萧恒竟然大方地继续加,她自然心里满意不已。
因为他的识相,元意对他也宽容了不少,在晚上他凑上来缠她的时候,她半推半就地从了,但是一次之后却怎么也不肯了,明日还有的累,必须得好好休息。萧恒有些不满,咕哝了几句,却也没有强迫,搂着她一起睡去。
第二天的时候,元意起的比以往还要早些,顺便把还赖在床上的萧恒也拽了下来,两人用了早餐,又去拜见云氏。云氏知道元意今日要回门,倒也没刁难,在见了礼之后就直接让两人走了。
京中的权贵人家大都聚在皇宫外围一带,萧府与朱府相隔并不远,只是隔了一条东街,马车越过繁华的街市,很快就停在了朱府门前。
看着红漆大门前蹲着的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元意陡然生出一股唏嘘。之前她作为庶女,每次上香回府,都只能走侧门,现在身份改变,成了府上的娇客,才能堂堂正正地走了一会大门。
守门的下人她还记得,那日她惊闻被送入宫的消息,匆匆跑出来,还曾失态地拽过他的衣领,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已经恍如隔世,物是人非。
元意和萧恒随着下人进了二门,身后还跟着一群抬着礼品的小厮,等到进了大厅,朱常仁和张氏已经坐在了大厅,让两人都意外的是,太子和元怡竟然也在,看样子两人也是刚到,此时奴婢正给两人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