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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有女 (痕线)


张氏脸色一怒,喝道:“你敢!”
“母亲这话委实好笑,不过是调查一个奴才,我做主子的,有什么不敢。”她微微一笑,神色清浅,“若是再无他法,女儿就是凭着脸面不要,也要把这事呈上公堂,让官府一判真伪。据说京城府伊为人刚正不阿,断案明察秋毫,断然不会委屈了哪个去。”
恰逢云嬷嬷送人回来,把元意的话听了个全,脸色顿时大变,连忙哀求地看向张氏。她活了大半辈子,丈夫早死,只剩下一个独子相依为命,打从昨儿个知道自家儿子被四姑娘撵出铺子就忐忑不安,还特地禀告了太太。太太向她保证说没有证据,四姑娘也无从下手,她才把心放进肚子里。可是如今的情况,怎么看都像是凶多吉少。
看到云嬷嬷的眼神,张氏顿时心烦意乱。她可以保证此时沾不上身,但是作为直接嫌疑人的张力就不一定了。况且云嬷嬷是她的奶娘,若她见死不救,怕是会寒了身边人的心,她如今处境过得已是艰难,不能再失去下人的臂助。
于是她脸色铁青地看向元意,咬牙切齿道:“你想怎么样。”
元意愉悦地勾起了唇,慢悠悠道:“这事简单,让张力把贪了的五千两填上,同时,为他不守奴才的本分,必须再打三十大板,免得下头的人有样学样,以为贪了钱只要补上就可万事无忧。”
云嬷嬷的眼前一黑,差点就晕过去。这五千两大多进了太太的口袋,她一个下人,怎么能拿出那么多的银两,怕是太太,手头上也捉襟见肘。而且,三十大板下去,还能有命在吗?
她慌得双唇都在颤抖,连忙跪下来,对张氏求道:“求太太救我儿一命。”
张氏连忙把云嬷嬷扶起来,拍了怕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又看向元意,怒气勃发,她这辈子吃过的亏,都源于眼前的人,又怎能让她心情平静,“五千两可以给你,但是张力虽然有错,但是三十大板太过残忍,有伤天和,就……”
“那就二十五大板吧。”元意截断张氏的话,继续道:“之前我院子里一个奴婢犯了错,打了二十大板,现在还能活泼乱跳。张力一个男人,身子骨总不能比女子还差。”
张氏眼睛一闭,深吸了一口气,才压抑住扇人的冲动,等到脸上恢复了平静后,她才睁开眼睛,对身边的奴婢道:“去叫人把张力押上来,杖刑二十五。”
那婢女觑了一眼早就泪流满面的云嬷嬷一眼,屈身应是,飞速地离开。很快就有健壮的仆人把叫叫嚷嚷的张力押了上来,待他被压卧在条凳之后,旁边举着木杖的下人就开始打板子,清脆响亮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一声一声地像是落在每个人的心底。
打板子也有很多技巧,有的看似重责,实际不过是皮肉伤。还有的轻飘飘的,却能伤及筋骨。而眼前这情景,明显是属于前者。府上的人都是人精,尽管张氏没有嘱咐,该有的眼色还是有的。得罪张氏还是一个出了门的姑娘,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其中的猫腻元意当然心知肚明,并不戳破,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力装模作样地杀猪一般乱嚎。
她今天来就没想过会能把张氏和张力怎么样,毕竟这身份的差距摆着呢。虽然不能让她伤筋动骨,给她添添堵,她也是乐意之极。
于是她转头看向张氏,诚恳道:“既然那五千两银子属于府上的分红,女儿自然不敢沾取半毫,母亲也不必拿钱还给女儿。”没等张氏松完气,她就示意腊梅把账本拿回来,吩咐道:“既然是嫂子管家,这账本还是她拿着比较好。你把它亲自交到嫂子手上,顺便向她讨个人情,让她把李管事一家的卖身契给你,看在五千两银子的份上,想必嫂子会很乐意。”
腊梅嘻嘻一笑,清脆了应了一声是,麻溜地跑出去了。
元意这才笑眯眯地看向张氏,问道:“母亲觉得女儿如此处置可否妥当?”
张氏脸色一黑,嘲讽道:“以往我是小看你了,使起手段来简直是炉火纯青,让人叹为观止。”
“母亲珠玉在前,女儿哪敢与母亲比。”她眨了眨眼,继续道:“这些年跟在母亲身边,多亏了您以身作则的教导,不然女儿此时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呢。”
“够了。”张氏好不容易缓下的怒气再次被元意挑起,若真是她“以身作则”的功劳,元怡怎么从未学到半点儿的手段,“有些人天生的下流坯子,哪里怨得来别人。”
元意闻言也不恼,反而赞同地点点头,“母亲所言极是,芯子坏了,包裹再多的锦绣华衣,还是改不了毒妇的本色。”
张氏被元意气得眼前发黑,本来就精神不济,此时更是全身乏力,她抖着嘴,指着元意道:“你给我出去。”
元意也不想和她在多待哪怕一刻,施施然地起身,对着素梅道:“我们回梅香院。”


088两相对峙

梅香院还是老样子,院中立着几株孤零零的梅树,枯褐色的枝桠在风中摇摆,给本来就清冷的院子更添了几分寂寥。梅香院地处偏僻,如今人走楼空,空荡荡地惹人愁。
元意正在感怀,一声清亮声音蓦然地响起,叫道:“阿姐。”她连忙转头,就见安陵从大堂小跑出来,一身蓝衣,面庞清秀,不是安陵是谁。
“陵哥儿,你怎么这里。”元意连忙走上去,上下打量了他一边,即使激动又是兴奋道。
安陵觑了元意一眼,道:“我知道你今儿个回来,就早早地在你院子里等你呢。”
元意眯了眯眼,语气危险,“你逃学了。”
安陵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又连忙扯了扯元意的衣袖,撒娇道:“阿姐,我这不是想早点见到你嘛。”
他这种小儿形态,元意已经有许久没见过,立马就心软了,只是佯怒地敲了敲他的额头,道:“下次课记得要向夫子赔罪,还有,要把落下知识补回来.”
安陵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只是嘴里犹在嘀咕,“夫子在教授《大学》,父亲已经给我讲完,再听一遍,实在无趣的很。”
元意脚步一顿,脸色一肃,严厉道:“四书不知被多少名家拿来反复探讨研究,历朝历代一来都未曾停止过,你能比得上前人大家?古圣人有言,温故而知新,你不过是学过一遍而已,不思求索上进,竟然骄傲自满,圣贤书都读到那里去了。”
在安陵的记忆中,他若是调皮捣蛋,阿姐也不过是问声细语地好言训导,直到他认错了才放过他。从小到大,她都未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如今这般严厉斥责。
他即使心慌又是委屈,清亮的眸子中氤氲了淡淡的雾气,他低下头,瓮声瓮气道;“阿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元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强忍着不去心软,语气未曾有丝毫的松动,道:“回去后把“满招损,谦受益”抄上一百遍,挂在屋子里,当作日后的箴言。”
对于安陵,元意是再也了解不过了,打小就聪慧,但是心性不定,做事没有毅力,又爱耍小聪明,斯斯文文的表皮下,性子却是跳脱的很。若是在以前,她还能在一旁看着,时常给他告诫和引导,让他不至于长歪。但是如今她嫁为人妇,对他也是鞭长莫及,只能给他下一剂猛药,只希望他能以此为戒。
安陵见元意在他的杀手锏之下还不心软,心知元意真的生气了,连忙摇着她的手,点头保证道:“一百遍怎么够,要抄就抄两百遍,不仅房间要挂着,就是床头、书房和书案都要挂上,这样我就能时时刻刻谨记阿姐的教诲了。”
元意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一百遍就够了,别累坏了身子。这话你不仅要记在脑子里,还要记在心里才行。”
看她的脸色终于云开雨霁,安陵终于放下心来,亲昵地蹭了蹭她脖子,拉长了音调,“都听阿姐的。”
此时正是朝阳升起,阳光并不灼热,轻柔而温和,让人的心也暖洋洋的。元意侧头,看着正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的陵哥儿,他漆黑的眼眸清亮幽深,熠熠生辉,白玉般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和灵秀,在薄薄的红唇上,她甚至能看到些许被阳光染得透金色的淡淡绒毛,那属于少年特有的纯净和祥和。
此时此刻,靠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和宁静席卷了她的心神,近日来的忙碌和疲惫都一扫而空,不管怎样,她都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然而姐弟两难得的平静被一道酸气冲天的声音打破,“你们在做什么!”
元意不悦地回头看去,只见萧恒的手指正指着两人,神情是震惊、酸意和不可置信,眉宇紧紧地皱起,那神情,活脱脱地像是捉奸的丈夫似的。
这时候安陵也发现了萧恒,下巴一抬,冷哼了一声,“我和阿姐在做什么你没看到吗?”
然后他还示威性地抱住了元意的手臂,挑衅地看向萧恒。在安陵的心里,萧恒就是抢了他阿姐的大坏人,让他更难见到阿姐不说,这次更是一见就被骂了一顿。只要想到萧恒每天都可以看到阿姐,他就心里不爽。
萧恒桃花眼一瞪,心道又是这臭小子,怎么这么欠扁。他气冲冲地走进来,把元意的手臂从他手里拔出来,自己抱上去,对着安陵教训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的书都读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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