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赶忙帮忙将那厚厚的被子裹在独孤伽罗身上,向独孤善问道:“医师何时能到?”
独孤善蹙眉道:“今儿是年三十,怕是不好请。宫宴不散,阿爹和阿娘他们怕也不会提前回来,阿爹虽疼伽罗,可昭玄也是阿爹最为器重的部下的儿子,为保两家颜面,阿爹定不会想要将事情闹大,待会儿洛容和洛生能回来就不错了。”
“那、那怎么办?”杨坚急了,难不成就让独孤伽罗这么烧着?
“昭玄这混蛋!”独孤善低骂一声,暴躁地来回踱步,然后又突然抓住一名女婢的胳膊,急哄哄地问道,“七娘子的药呢?可还有剩?”
那女婢被独孤善难得一见的怒气吓得快要哭了,畏畏缩缩地回答道:“婢子、婢子不知,七、七娘子的所有东西一直都是洛容姐姐在打理,尤其是七娘子的药,洛容姐姐从不让旁人插手,所以、所以……”
“啧!”独孤善一把推开那女婢,在榻边走来走去,“洛容怎么还不回来?昭玄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宫里了吧?”
杨坚从女婢手上接过用冷水浸过的布巾敷在独孤伽罗的额头,听到独孤善这话便低声道:“独孤熲是在咱们之后离开断崖,那断崖到宫里的距离又远,马跑得再快,怕也只是刚刚到。”
独孤善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长叹一口气,过了半晌,终还是开口说道:“伽罗从小就体弱多病,倒也不能说是多病,其他的什么病都没见她染上过,却唯独容易发烧,三岁之前根本就是一点儿凉风都不能吹,稍一不注意就要发烧,有好几次高烧不退,医师都暗示可以准备白事了,好在这丫头命大,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也正因为她几次死里逃生,这独孤家上下才格外宠她,因为说不准她哪一次高烧不退就要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好容易把伽罗养到这么大,这几年也很少见她发烧了,却没想到昭玄竟……
唉……这事儿也是我的错,是我管得狠了。”
杨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三郎君,那独孤熲可是喜欢伽罗?”
独孤善点了点头,叹息道:“这件事情,卫国公府上下都看在眼里,只是……唉,若阿爹有心成人之美,昭玄与伽罗的亲事早就会定下了,可阿爹要视而不见,我们全家上下也都只能视而不见,更何况伽罗一直只把昭玄当哥哥,我们能怎么办?”
杨坚将独孤伽罗又往怀里揽了揽,低头看着独孤伽罗红彤彤的小脸,一语不发。
杨坚不说话,独孤善却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停不住了,偏头看着杨坚道:“普六茹,你与伽罗的亲事,也就等着陛下的旨意了,我可就把丑话说在前头了,我这妹妹可是我们卫国公府的宝贝,是我伤了自己的手足兄弟才将她送到你身边的,你若对不起她,我独孤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杨坚抬眼看着独孤善,犹豫道:“可七娘子的心意……”
“伽罗的心意?”独孤善好笑地看着一脸忐忑的杨坚,道,“待会儿得了空,你去伽罗那儿看一眼吧,她的心意都在她那屋子里头。”
屋子?杨坚不解地蹙眉。方才在崖边儿独孤伽罗也说要他去她的房间,现在独孤善又说了一遍,独孤伽罗的房里到底有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独孤伽罗的烧依旧没退,好在温度也没再升高。
洛生与洛容快马加鞭地赶回府,还从宫里偷偷带出一个相熟的老医师。
这老医师几年前就经常往卫国公府里跑了,对独孤伽罗这毛病也是心里有数,故而一进偏殿,就轻车熟路地给独孤伽罗把脉,开方,将药方递给洛容,他便随便找了个地方歇着。
洛容亲自去卫国公府的库房里拿了药材,又亲自熬了药端过来,一群人看着独孤伽罗喝下药之后,又等了两刻钟,老医师再给独孤伽罗把了个脉,便背着自己的小药箱离开了。
见状,独孤善和洛容都是松了一口气,杨坚却还心有余悸,将信将疑地守在独孤伽罗榻边儿。
心放进肚子里之后,洛容才开始掉眼泪,抽抽搭搭地跟独孤善抱怨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七娘子这两年好容易把身子养好了,这么一折腾,又该坏了。你们有什么心愿要怎么折腾那是你们的事情,做什么扯上七娘子?七娘子也才十二岁,她懂什么?你们……你们……”
“姐。”洛生上前一步拥住洛容,看起来是在安慰洛容,实际上是在警告洛容不能再多说了。
洛容一扭身子挣开洛生的手,擦了擦眼泪,就到榻边去照顾独孤伽罗了。
独孤善苦笑,道:“洛容说得对。洛生,你带普六茹去伽罗的房间看看。”
“是。”
杨坚看了看独孤伽罗,这才跟洛生往后院走去。
☆、满室桃花香
跟在洛生的身后,杨坚只觉得独孤家对他似乎太放纵了些,就算卫国公与父亲已经谈妥了亲事,现在到底也还是外人,怎么就随随便便地放他进了独孤伽罗的房间了呢?杨坚是有听说鲜卑民风开放,女子几乎是与男子平等的,可杨坚没想到卫国公府里的人也这么“不拘小节”,毕竟独孤伽罗的母亲是汉人,杨坚还以为这家人多少要受些影响,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
想到这里,杨坚的脚步突然顿住,有些不悦地蹙起了眉。
既然独孤善能这么轻易地要他跟人去到独孤伽罗的闺房,那是不是也有其他男人进去过?独孤善明明那么疼爱独孤伽罗,这样会不会太不小心了?
突然发现跟在身后的杨坚停下了脚步,洛生也不得不停下,转身看着杨坚,冷声问道:“请问郎君怎么了吗?”
杨坚抬眼看着洛生,冷着脸问道:“你经常带人去七娘子的房间?”
经常带人去七娘子的房间?为什么?
洛生不解,却实话实说道:“若非七娘子的意愿,就算有三郎君的命令,在下也不会允许任何踏进七娘子的房间。郎君若有所顾忌就此退回,在下感激不尽。”
七娘子的意愿?杨坚的眉心蹙得更紧。
“去。”
得了杨坚的话,洛生又迈开脚步,领着杨坚往独孤伽罗的房间走去。
说实在的,杨坚虽是对独孤伽罗一见钟情,也有所行动,可与独孤伽罗接触了这么长时间,杨坚并不觉得独孤伽罗特别倾心于他,他反倒觉得独孤伽罗对他跟对待侯莫陈芮也没什么区别,可卫国公能在独孤伽罗不出面的情况下与父亲谈好了亲事并且向陛下请旨,独孤善又胸有成竹地认定独孤伽罗对他有意,他们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的?难道是血亲之间的心有灵犀?可他跟自家兄弟之间就没有这份默契。
想七想八的功夫,杨坚就已经跟着洛生进了独孤伽罗的小院,并且已经站在了大屋的门前。
“郎君,请。”说完这话,洛生就退到了台阶下面。
杨坚扭头看了看洛生,这才推开大屋的门。
大门一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这香气杨坚是再熟悉不过了。
惊讶地抬头看向屋里,即使夜色漆黑,杨坚也能看得见几乎挤满了屋子的挂饰。
独孤伽罗这都是在房间里挂了些什么?
杨坚感到好笑又好奇地扯过一个挂饰,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就发现那晶莹剔透的珠子里正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
杨坚一愣,松开手上的东西,向前两步,再扯过一个。这一块是四四方方的,同样晶莹剔透,完美地展现出被包裹在里面的那朵开得正艳的桃花。
杨坚在这满是桃花的房间里呆了有半个时辰,而后才神情莫测地走出了房间。
“洛生,七娘子房间里挂着的那些,是用我送来的桃花做的?”
“是的。”洛生沉声答道,“每日一朵,都是七娘子亲手做的。”
“亲手?”看到那满屋子的桃花他就已经很惊讶了,此时听说那些东西都是独孤伽罗亲手做的,杨坚就更加惊讶了。
“不止这些,还有一些书签和发饰是放在箱子里的。”洛生想了想,索性补充一句道,“七娘子手巧,可平日里很少亲手做东西,日日不断地坚持了将近一年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是嘛。”杨坚的回答听起来十分冷淡,说完就关好了独孤伽罗的房门,然后稳步离开。
看着杨坚与平常无异的背影,洛生微微蹙眉。
难得他们七娘子费了这么多心思,这男人就这点儿反应?等一下一定要跟三郎君汇报一下。
洛生一边想着该怎么跟独孤善说,一边依着杨坚的步速往前走,可偶然一抬头,洛生却发现杨坚已经走出好远,几乎要离开他的视线之内了。
他怎么会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他们明明是保持着同样的步速,为什么距离会拉开这么远?
才这样一想,洛生竟发现杨坚已经跑了起来,洛生一惊,赶忙跑着追上去。
杨坚越跑越快,最后急停在堂屋偏殿门口,还踉跄了一下。
听到声响,独孤善惊讶地转头看向气喘吁吁的杨坚,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
杨坚摇了摇头,呼吸不稳道:“没什么。”说着,还装作没事的样子将衣衫整理好,这才跨进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