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伽罗下床,径直走到高熲面前,轻轻抱住了高熲,低声道:“昭玄哥哥没有错,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昭玄哥哥不要自责,独孤家也没有人有资格责怪你,不是你的错。”
独孤伽罗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高熲的后背,似安抚,却带着一种无奈。
“伽罗……”高熲紧紧抱住独孤伽罗,埋在独孤伽罗的肩头无声哭泣。
他明明是最不想伤害伽罗的,他明明才信誓旦旦地与三郎君说过这天下没人比他更爱伽罗,可一转头他却亲自送伽罗去鬼门关走了一趟。
是酒意催使也罢,是一时冲动也罢,最爱独孤伽罗这话他是再也没有资格说了。
这场面看得独孤善心生不忍,独孤穆摇头叹息。都是自家兄弟,他们又怎么忍心看高熲去军中受苦?只是这事儿总要有个了结。
“七娘子放心,哪怕是去了军中,我也不会给独孤家抹黑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之后,高熲在独孤伽罗耳边信誓旦旦地说道。
独孤伽罗却轻笑一声,放开了高熲,左顾右盼一阵,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洛容,就从洛容手上拿过了斗篷,披在身上。
“我去找阿爹。”话音未落,独孤伽罗就抬脚往门外走。
“伽罗!”独孤善一把抓住独孤伽罗的胳膊,又将独孤伽罗扯了回来,“阿爹正在气头上,你先坐下陪普六茹说会儿话,要替昭玄求情,之后再去。”
说这话的时候,独孤善一个劲儿地给独孤伽罗使眼色。
普六茹还在这里看着呢,她这又是拥抱别的男人,又是要去替人求情的,让普六茹怎么想?
接收道独孤善的暗示,独孤伽罗扭头看着杨坚,笑着问道:“普六茹需要我陪你聊会儿吗?”
杨坚一愣,而后了然。
“不必,七娘子想做什么,尽管去便是,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七娘子应允。”
“你说。”独孤伽罗好奇地看着杨坚。
杨坚笑道:“我想去探望一下小黑和小白,不知七娘子可否通融一下?”
听到这个要求,独孤伽罗轻笑一声,道:“这个自然可以,叫洛生带你去就行。”
又是洛生?心中有点儿小不满,可杨坚什么都没说,只笑着跟独孤伽罗道了谢。
独孤伽罗回以一笑,而后大步离开房间。
“嘿,普六茹你倒是机灵啊,英明!”等独孤伽罗走了,独孤穆便冲杨坚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赞了一句,“你今儿若是要留下小妹,小妹可就该生你的气了,你这可是一次性地卖了两个人的人情。”
杨坚看着独孤穆,表情无辜道:“五郎君在说什么?”
独孤穆笑着伸手点了杨坚两下,便也抬脚出门:“昭玄你随我一起去看看吧,小妹去替你求情,你却不在场,那阿爹该更生气了。”
高熲还有些茫然,听到这话便下意识地去看独孤善。
独孤善揉揉额头,叹息道:“都一起去吧,天知道伽罗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哈哈,”独孤穆十分赞同道,“三哥这话说得对,小妹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常常出其不意,还真是得时时刻刻地看着她。”
杨坚也非常赞同,但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既然如此,我便跟洛生去看望小黑和小白了。”
“我与郎君同去。”独孤藏冷着脸看着杨坚。
杨坚不解地看了独孤藏一眼。怎么这位六郎君似乎对他抱有敌意啊?
“阿爹!”独孤伽罗一路畅通无阻地冲进了独孤信的院子,在堂屋里看到了还没消气的独孤信。
一见独孤伽罗那单薄的着装,独孤信脸上的怒气立刻被担忧所取代:“伽罗?你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洛容呢?怎么也不好生照看七娘子?去,把我那件狐皮斗篷拿出来给七娘子披上。”
“是。”一旁的女婢应声跑走。
“阿爹,我没事。”独孤伽罗抱住独孤信的胳膊,笑容灿烂。
独孤信却还不放心:“把门窗都关上,往火盆里再加点儿碳。”
独孤伽罗心中一暖,抱着独孤信的胳膊,将半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独孤信身上。
“难得你不与拔臣他们在一起,跑来找我可是有事?”
“呃……”独孤伽罗看着独孤信,显得有几分怯懦地问道,“阿爹,我听三哥说,你要送昭玄哥哥去军中历练?”
一听独孤伽罗提起高熲,独孤信的脸色就又变得极其难看,冷哼一声,道:“本以为他心性稳重,思虑周全,没成想还是缺乏历练,去军中呆个两三年醒醒脑子也好。”
独孤伽罗撇撇嘴,暗想这种事情怕是在军中历练个三十年都好不了。
独孤伽罗没直接跟独孤信求情,反而问道:“阿爹,你……你和三哥他们是不是早就看出昭玄哥哥的心思了?”
☆、任性满长安
听到独孤伽罗的问题,独孤信一怔,而后装傻充愣道:“你整日与他在一起都没能发现,我上哪儿知道去?”
独孤伽罗眉梢一挑,狐疑地看着独孤信,道:“阿爹真不知道?这卫国公府里,有两位阿娘给阿爹通风报信,阿爹还有不知道的事情?”
“怎么能叫通风报信呢?你两位阿娘那是关心你们,”独孤信心虚地搔搔嘴角,“再者昭玄平日里待你就如同待亲生妹妹一般,他的真心又从未在谁面前说过,谁能想到他竟还抱着那样的心思?”
一见独孤信搔嘴角,独孤伽罗就知道独孤信现在所说的八成是在瞎扯。
独孤伽罗放开独孤信的胳膊,正坐说道:“阿爹您是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不管,总之您不许把昭玄哥哥送到军营离去。”
打从独孤伽罗进门时起独孤信就知道这丫头是来求情的,只是独孤信没想到独孤伽罗会说得这么直白。
“这事儿不成,待过了十五,便让昭玄启程。”
“阿爹!”独孤伽罗瞪着独孤信,“昭玄哥哥又没做错什么,您不能这样对他!”
“他没做错?”独孤信一想起这事儿就生气,“他明知道他跟你是不能在一起的,也因此而将心意埋藏心底数年,甘愿做你的兄长,然而十年苦功一朝废,昨夜的事情若传了出去,旁人会说你什么?会说独孤家什么?退一万步来说,他明知你身子弱,还在隆冬夜里带你骑马?你可知你昨夜烧成什么样子?是你命大才又从鬼门关转了回来!你阿爹我小心翼翼护你十几年,是叫他这样作践的吗?”
“阿爹,您别生气啊,”独孤伽罗赶忙帮独孤信顺气,“女儿知道阿爹疼我,女儿若是投生在别人家,才活不了这么久,因为阿爹疼我,所以才一次次地请医师替我医治,因为阿爹疼我,所以才放纵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我知道阿爹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可是阿爹,女儿现在不是没事吗?”
“那是你命大!抹不去那小子犯下的错!”
看着独孤信气愤的样子,独孤伽罗心中感动。她知道,独孤信会这么生气,不是因为高熲对她的爱意,不是因为高熲不小心酒后吐真情,而是因为高熲害她病了,是因为她生病了,所以才这么生气,不然对待高熲,独孤信还是十分宽容的。
“阿爹,”独孤伽罗身子一软,靠在了独孤信的肩上,“昭玄哥哥也是从小就跟哥哥们一样宠着我、护着我,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不会生气,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他都会替我受过,阿爹宠我十二年,哥哥们疼我十二年,昭玄哥哥也是护了我十二年,且昭玄哥哥又对独孤家忠心耿耿,这份情谊还不足以抵消他这一次的莽撞吗?
阿爹,女儿知道您是在替女儿出气,可女儿也知道阿爹疼惜昭玄哥哥的才华。军中那样的地方,阿爹也最是清楚不是吗?就算昭玄哥哥的出身不差,可他若真去了,那就是被咱们独孤家撵去的,您说他在军中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那能是一种历练吗?”
听了这话,独孤信陷入沉思,可皱着眉想了好久,独孤信还是摇了摇头,道:“伽罗啊,我知你与昭玄要好,若是别的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如此决定,可这件事情关乎你的清誉,关乎你的亲事,你难道要我为了保住昭玄而将你置于不利境地吗?”
闻言,独孤伽罗却笑了,然后摆出一副骄纵的样子说道:“昨夜是我与普六茹吵架,心情不好,就抓了昭玄哥哥带我跑马,普六茹找不着我了,才去跟三哥求助。阿爹那令牌也是我让昭玄哥哥用的,所以说不是昭玄哥哥的错,阿爹若实在生气,罚我好了!”
“别任性!”独孤信瞪了独孤伽罗一眼。
独孤伽罗完全不惧怕独孤信的威严,颇有几分自豪地说道:“我任性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而且全长安都知道我任性。”
独孤信瞪着独孤伽罗说不出话来。
独孤伽罗趁机撒娇道:“阿爹啊,您就别让昭玄哥哥去军中了,我的哥哥本来就不多,还有一个身在远方,连面都没见过,您再把昭玄哥哥弄走,就又少了一个。”
这个“又”字触动了独孤信的心弦,让独孤信想起了远在北齐做质的长子,那个独孤伽罗从没见过面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