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官行了个礼，率着侍从们退了下去。
佟姬换上了光彩熠熠的华服，挽起了雍容的蝉鬓，再奏一曲琵琶，旋律畅快，意气风发，得了宠的惬心欢跃溢于言表。
“佟姬，虞嬷嬷来了。”
琴弦上翻飞的玉指停了下来，“请进来。”
虞嬷嬷穿着绛紫色的衣裳进了西室，抬高了双臂行礼：“老奴给佟姬贺喜了。”
佟姬唇角上翘，特意看了一眼，虞嬷嬷并没有佩戴她那日赏的玉坠子。也是了，她跟着太妃那么多年，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
“使不得，虞嬷嬷快快免礼。”
佟姬将琵琶递给女婢，自己走到了漆盘前，挑了一柄红翡滴珠骨笄：“此前，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惹得嬷嬷不快了，今日得大汗新赏，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嬷嬷收下。”
虞嬷嬷表面恭敬不如从命，心里面则对她更为不满。
以虞嬷嬷的心性，则觉得佟姬是在故意羞辱她，一是在说自己位份高了而她虞嬷嬷不过是个奴婢，是要蒙她赏赐的；二是在讽刺虞嬷嬷之前的势利与有眼不识泰山！
“这是太妃命老奴送来的催子汤，请佟姬趁热喝下。”
一碗棕褐色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被虞嬷嬷带来的女婢放到了桌案上。
佟姬看了一眼，绛唇微启：“以往我不曾问过，今日想问问嬷嬷这催子汤可是助我有孕的？”
“顾名思义，这是自然。”
佟姬缓缓的将碗端起，缓缓的端到自己的唇边，小小的浅酌了一口，旋即将汤碗放下：“这药我不能喝！”
“放肆！这可是太妃的赏赐！”
佟美人，哦不，佟姬抬起了描绘精致的美目看着虞嬷嬷，坚定的说道：“佟姬明白太妃的苦心，只是佟姬刚得大汗宠眷，还不是得子的时候。”
“混账！太妃的好意岂容你拒绝？”
“虞嬷嬷，你是在与谁说话？！”佟姬不甘示弱，杏目圆瞪、蛾眉倒蹙！她是东禹君进献的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卧薪尝胆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当然要为自己谋算。太妃将她举荐给大汗，的确有知遇之恩，但是留住大汗靠的可是她自己的真本事！太妃要的是拓跋的子嗣，是传宗接代，这个她也要，只是现在她的恩宠还不稳定，有了孩子就不能侍奉大汗，很快就会有别的女人爬到了大汗的床上，大汗很快就会把她忘了！那个叫玉姮的萨满后人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如若是今日之前，她也不敢与虞嬷嬷对抗，可是现在她已经是大汗的佟姬了，一个老嬷嬷都敢对她呼来喝去的，她要以何立威？
虞嬷嬷咬紧了牙关，权衡后不得不低头：“老奴僭越，请佟姬恕罪。”
佟姬松了一口气，捋着胸前的长发见好就收的说：“虞嬷嬷言重了。”
第八十七章 好梦难留
傍晚时分，西室传来了肉糜的香味，小雪貂被肉香吸引，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直奔了西室。
“小无赦，小无赦……”安兮年赶紧伸手拦它，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心突突的跳，有不好的预感，安兮年提着裙摆往西室跑。
“呀，这是备给大汗的酒菜，你你……你快下去！”先是佟姬驱逐的声音，然后是佟姬的一声尖叫，“啊……”
完了！安兮年心里一咯噔，小无赦该不会是咬了佟姬吧？
安兮年刚要敲门，门便被气急败坏的踢开了，“滚出去！”佟姬怒不可遏，将小雪貂摔了出来。
小雪貂后脚扑腾着落进了安兮年的怀里，前爪里还抱着一块牛肉。
“佟美人你没事吧？”安兮年紧张的打量着她，好在并没有受什么伤，不然她和小雪貂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胆！我们家主子现在是佟姬了！”一个奴仆呵斥着安兮年。
安兮年抱着小雪貂，脸色白了一下。
“什么没事？它吃了我精心准备给大汗的菜肴，还抓破了我的华服！”佟姬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安兮年。
“对不起，要不我请绿珠帮你补一补？”
“补一补？”佟姬像是听了一个笑话，“这可是大汗早上刚赏赐的华服，是用十几种彩雀的羽毛织就的，要怎么补？”
安兮年紧紧的抿着唇，不安的绞着自己的手指，小雪貂知道自己闯了祸，圆睁着水汪汪的黑眼睛愧疚的看着安兮年。
“怎么了？”在这无比尴尬的时刻，焰魔罗来了。
今日沙场点兵，焰魔罗穿着玄铁铸造的黑色铠甲，这样的一身戎装令他更加的英气逼人，宛如战神临世。
“大汗……”佟姬从台阶上飞奔而下，小鸟依人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焰魔罗语气温和，抬起一只手回抱她。
“安姑娘放任她的雪貂破坏了妾身辛苦准备的菜肴，还把妾身的衣裳弄破了。”
安兮年冷笑了一下，佟姬刚才的颐指气使哪里去了？怎么转而就是一副受尽委屈的可怜模样。
焰魔罗赤瞳冰冷，看着安兮年仿若没有一丝的感情，他微微扬起下巴命令道：“还不快跟佟姬道歉。”
他的气息泰山压顶般的令安兮年感觉压抑，她的心一下子就冷透了，在他娇俏甜美的新欢面前，她就宛如一块破布。
安兮年紧紧的咬着下唇，望着焰魔罗绝美却冷硬的容颜。好梦难留，那样温柔的他终究只会出现在她的梦中吧。
“算了吧大汗，我本也配不上这样华美的衣裳……”佟姬楚楚可怜的说，那一音一颦皆是弱不禁风。
“胡说，你是我的佟姬，你配不上，还有谁配得上？”
原来，焰魔罗也会宠爱女人啊。到底是她安兮年少见多怪了。
安兮年苦笑了一下，心在一片绞痛中缓缓的变得麻木。他在她的面前，不是寒冷的冰就是暴烈的火，何时如此的和颜悦色过？他也是会说哄人的情\/话的呢，只是不曾这样待过她罢了。她本以为自己会暴怒，会因焰魔罗的冷漠薄情或者佟姬的惺惺作态而暴怒，可是她没有。
因为她知道是自己的错，都是她自己的错，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道个歉如此的难吗？还是你在摆脸色给我看！”焰魔罗狠声问道，就连阳光也一下子变冷了。
安兮年将下唇咬出了血，在这短短的一瞬，她全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怕一动那满目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
“你自该知道与我作对的下场。”
他是故意要让她难堪的！安兮年了解他，他并不是刻薄的男子，按照他的心性应该早就冷绝的扬长而去了，绿珠也曾说过他虽然凛然难犯，却从不会因为小事责罚下人，所以他现在这么对她，是为了哄佟姬高兴？他为了博美人一笑，就将她踩进了泥土里！
她恨他，她好恨他！
“佟姬，对不起，弄坏了你的衣裳。我也没什么可以赔给你的，你若气不过，我这条命就拿去吧。”安兮年将泪水逼回了眼眶，任心一寸寸破碎。
“呀，哪里有那么严重？姐姐多想了。其实是妹妹不好，一件衣裳罢了，只因这是大汗的赏赐，所以妹妹格外的珍重。若换成旁的，随便姐姐怎么糟蹋，妹妹都不敢多言的。”佟姬睁着一双大眼，说着无比巧妙的话，眼底却藏着得意。她怎能不得意？唯一可能威胁到她的女人也已经在她的脚下了。
“起风了，进屋吧。”焰魔罗揽着佟姬的肩，拥着她成双成对的走了。
安兮年苦笑了一下，看到有一朵花被风吹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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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晚膳后，虞嬷嬷用小叶紫檀做成的梳篦，沾着桂花油给德懿太妃梳头。
“今晚大汗宿在哪儿了？”
“宿在了佟姬那儿。”
“佟姬？”
“哎哟，老奴失职忘了禀告太妃，今天早上大汗已经封了佟美人为佟姬了。”
“嗯，她是个争气的。”
“可不是？一连八日都去了她那儿！”虞嬷嬷悄悄从铜镜中打量着德懿太妃的脸色。
“看来孤家很快就可以抱到第二个王孙了。”德懿太妃怡然的一笑，虽已迟暮，却拥有了另外一番平稳庄重的美。
“唉……”
“虞嬷嬷，你为什么叹气？”
“老奴不敢欺瞒太妃，今日老奴送催子的汤药去，佟姬端着百般的架子就是不肯喝，不仅不喝还教训了老奴一番。”
“这是何故啊？”德懿太妃吃惊的回头看虞嬷嬷。
“她呀，现在正得盛宠，到处摆脸色给别人看。老奴去的时候还看到她房里的一个女婢被她打破了头！”
“怎么会这样？孤家原见她细声细语的是个温良的人啊。”
“哎哟，太妃您想啊，她出自东禹那么个小地方，本就没什么见识，现在得了盛宠，当然就得意忘形了，她今天下午啊穿着极其华贵的衣裳，金玉珠宝戴了满头，煞有介事的教训了那个楼兰的安兮年，可神气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