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兮年垂着螓首,听着西室传来的靡靡之音,第一次在这样的心境里去听一曲琵琶曲,它的音色既粗犷又甜美,尤其适合荒凉的漠北。三三两两声,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中又带着妩媚。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穿着绯红色薄纱的美人抱着琵琶,美人朱唇粉面,曲音摄人心魂,焰魔罗一定无比畅快,枕着美人的肩,饮着葡萄酿的酒。
又过了一会儿琵琶曲停了,西室灭了灯,然后有温热缠人的嘤嘤声响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她很清楚那是什么,安兮年的心拧作了一团,她想赶紧捂住耳朵却碰到了手腕上的切口。
“嘶……”她疼的赶紧吸气,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安姐姐小心哪!”绿珠紧张的跑来查看她的伤口,好在没有开裂。
“绿珠,我好疼啊……”她的目光停落在虚无处,视线逐渐被泪水迷蒙了。
“疼?伤口并没有流血啊……呀!姐姐不哭,不哭,我这就去叫医官!”绿珠被她的样子吓白了脸,兔子一样着急忙慌的跑了。
年幼的绿珠并不明白,她的疼是在心里,医官是治不好的,焰魔罗也治不好,只要爱不熄,痛就会连绵不绝。
『次日』
今天日头好,没有刮风,太阳晒得人懒懒的,绿珠特意打开窗说要散散血腥味。安兮年吃了药以后倚靠着窗边的软榻透气,她看到一方染着落红的手帕被高高的挂在西室的屋檐上,这既标示了佟美人是完璧之身,也标示着佟美人得了宠。
昨夜,他快乐吗?
她正痴痴的发着呆,只见西室的门开了。
焰魔罗穿戴整齐的迎着太阳走了出来,灿烈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宛如神祇般光芒万丈!佟美人也跟了出来,她比安兮年想象的还要美一点,顺从的跟在焰魔罗的身后,柔情似水、清丽如梦。
“恭送大汗。”佟美人绰约的行礼,那一低头间的娇羞莫说男人了,就连安兮年的骨头也都酥了。
“嗯。”焰魔罗应了一声,目不斜视的走了。
安兮年失血过多,所以格外的易累,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下午,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变了。
“绿珠,什么时辰了?”
“安姐姐醒了?已经酉时了。”
她听见屋外有动静,又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绿珠端着热气腾腾的大补汤在她的面前坐下,这汤药可是一直用小炉子热着,得趁热喝的呢。“是宗事官在给佟美人挂红灯笼。”
“挂红灯笼?”
绿珠喂着她,解释道:“这是宫里的老规矩,大汗晚上要宠幸谁就会提前派宗事官去挂上一盏红灯笼,以前只有姐姐一个人所以就免了。”
“咳咳……”安兮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所以他今晚还是会留宿佟美人那里?他很喜欢她?
“绿珠不好,害姐姐呛到了!”绿珠赶紧拿帕子拭去她唇边的汤渍。
“我不想喝了呢。”安兮年推开碗。
她看到自己手腕上包扎的伤口,想到了她肩上那个匪夷所思的痕迹,不管是谁陷害了她,都成功了。虽然焰魔罗避而不谈,可也不愿意再见她了。她用一死来表忠贞,可对于他这样的男人来说,还是会有芥蒂的。
“拜见大汗。”窗外传来了西室奴仆的声音。
安兮年一个猛子跳下床,心急意乱的跌撞到窗边猛然推开窗。窗子被撞开发出了一声巨响,她的莽撞冒失引起了西室一干人等的侧目,就连焰魔罗也转过冰冷的面目看向她。
她趴在窗台上与他对望,他的身后是被落日的余晖点燃的西天云彩,红彤彤的火烧云映衬着他赤色的眼眸,他就宛如是从天而降的战神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眸光看他,很深刻,却又是含蓄的,满肚子的思念与委屈不能诉说,只能这样望穿秋水的看着他。无赦,无赦……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大汗,奴家已经备好了晚膳,一些东禹的小菜,也不知合不合大汗的口味。”佟美人款款而至,蹲在了焰魔罗的身侧。
焰魔罗转过头,一只手将佟美人扶了起来,他没有再看安兮年,毫不犹豫的牵着佟美人进了西室。
不一会儿,琵琶曲又响了起来,西室的红灯笼竟然比月亮还要明亮。
第八十五章 如果我说我想你
宫里又有两个女婢离奇的死了,与之前那个一样,全身的血都被抽干了。
“把她们两个埋了,厚待她们的家人,不许让大汗知道!”
“是!”
德懿太妃眉宇深蹙,闭起眼睛轻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太妃不要太伤神了。”虞嬷嬷赶紧端来了宁神的茶。
“如此妖异之事怎么能不伤神?对了,大汗今晚睡在哪里?”
“睡在了佟美人那儿。”
“嗯。”太妃的眉头稍稍的舒展,总算有一件事让她顺心,这也是无赦聪明的地方。分散了他的宠眷,就等于分散了安兮年的危险。他逼得她退了一步,自己也妥协一分,运筹帷幄、纵横捭阖,有明君之智。
“太妃真的准备放过那个狐狸精了?”
“虞嬷嬷忘了上回大汗有多生气吗?那可是头一次他以君王的姿态与孤家说话!他是认真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命门。”
“正因为如此,那个女人才不得不除啊!”
“只要无赦不独宠她,只要她生不出孩子,孤家看也造不出什么势。现在只盼着佟美人争气留得住无赦的心,往后咱再多留意几个好的,总能分掉她的宠爱。”
“是。”
屋顶上,有一抹身影趁着起风由黑暗又隐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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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室已经连着挂起了七盏红灯笼了,佟美人的穿戴也愈发的华贵,从一开始那个清扬婉兮的捧心西子一天比一天的珠环玉绕,步态与气韵也愈发的趾高气扬了起来。
今日虞嬷嬷奉命来给她送催子的汤药,她居然真的坐着与虞嬷嬷说话,还拿一个普通的玉坠子做了打赏,惹得虞嬷嬷当场就黑了脸。佟美人当下也有一些担心,虽说虞嬷嬷只是个奴婢,却是太妃跟前的老人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过多的反省和掂量,焰魔罗就来了。
一连七天的盛宠啊!都是过了夜才走的,白日里人一走,赏赐就接二连三的到了,这怎能不诱得佟美人发昏?
何况焰魔罗实在是个太具魅力的男人,他的周身环绕着夺目的光环,这种高高在上的王者气势是他骨子里带来的,位高权重就算了,竟还俊美到不似凡人的地步,哪个女人可以不为他心旌荡漾?
虽然他的眼睛是冰冷的,也极少说话,有时候她会禁不住怀疑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可是他夜夜来听她弹曲,夜夜在她的榻上过夜,怎么可能会是不喜欢呢?要知道她可是东禹的第一美人。
又是一夜芙蓉帐暖。
“汗王用完早膳再走吧?”
“不用了。”焰魔罗绾着袖口走出西室,安兮年已经能下地了,正由绿珠扶着在门口逗小雪貂玩。
她看到焰魔罗,一双瞳人剪秋水,像是隐含了千言万语,深邃的又喜又悲的一路凝望着他。她看着他从别的女人的房中走出来,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
“好可爱的小雪貂啊,姑娘的病好些了?”佟美人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安兮年回过身子,看到佟美人笑靥如花。
“不是什么病,只是气血有些虚弱罢了。”安兮年有气无力的说。
佟美人看着这个失宠的楼兰女人,据说她可是大汗从塞外掳回来的,还用了正妃的礼制迎回了宫,如今竟这般凄凉,病的连眼神都是黯淡的。佟美人笑了一下:“大汗赏了好些血燕,我自己是吃不掉的,姑娘既然用得上就分你一半吧。咱们都是异乡人,又住得近,姑娘若是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说罢,便绰约多姿的走了。
“太好了!佟美人真是个好人啊!”绿珠毫无心机的高兴的说。
安兮年则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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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魔罗轻轻的闭着双目坐在热池中沐浴,远远看着宛如坐禅的金刚菩萨。
此前让元祐假扮徐涯舟引得恒玉现身,可不知为什么,他依旧惴惴不安,好像这件事还没有完。
身后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有女婢温顺的蹲在了他的身后,拿起了水瓢。
“出去。”焰魔罗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冷的像是来自于幽冥。
女婢停顿了一下,却宛如没有听见,舀起了热水轻轻的浇在他宽阔的肩膀。
焰魔罗猛然睁开眼睛想看看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女婢,“是你?”
他早该想到了,除了安兮年还有谁敢擅闯他的浴池?
“让我伺候你沐浴吧。”安兮年眼神颤动,竟然透着几分希冀和悲戚,她心里的酸楚像潮水一样,在再次靠近他的时候一阵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