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送你的礼物。”
正想着,云霭神秘兮兮地从袖子里拈出一枚玉簪,在兰宁面前晃悠。那簪子通体碧透,末端卷成云纹,细细地刻着三道弧线,简单而朴素,最是兰宁喜欢的式样。
云霭见她没说话,轻轻一笑,亲自为她插入鬓间。
“三哥眼光果然很准,小妹佩服的紧。”
兰宁一愣,不自觉地看向云霁,他爽朗的笑容仿若暖风拂过,让人心旷神怡。
“咳咳。”她籍着咳嗽来掩饰自己些微的不自在。
“被你这么一搅和,忘了正事了。”云霁捏了捏云霭的脸颊,拿出一个青花瓶子放在兰宁面前,“这是西域上贡的圣药,你拿去用罢。”
“瞧我,都忘了你受伤了,还难不难受?听三哥说当时的情形可危险了。”云霭担心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兰宁摇头,虽然胸口还隐隐作痛,但她不习惯露出软弱的一面。当时的情形现在想起有些后怕,樊图远若在场恐怕要吓坏,日后定少不了他一通念叨。
“对了三哥,刺客可抓到了?”
云霁摇头,道:“那些人手法高明,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出来的,这段日子你也安分点,不要出去乱跑。”
“知道了。”云霭无奈道。
“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兰宁起身道。
“怎么,你不留在这吗?那我找你可要跑好远了。”
兰宁苦笑,她又如何能留在云霁的霜苑?只怕剪不断理还乱。
云霁心中了然,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于是一行人出了霜苑,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积雪不算很厚,一步一个浅浅的脚印。他们先把云霭送回了星苑,又穿廊过门往东厢而去。途径正门听到女子的嬉笑声,转过回廊,云霆和谢惜乐赫然立于眼前。
四人相对皆是一愣,两个大男人十分坦然,仿佛再正常不过。谢惜乐有些羞涩,半个身子躲到了云霆背后。
沉浸在思绪之中的兰宁没有发觉,云霆的眸光悉数落在了她身上,浅浅游移,无声揣摩,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哥。”云霆点头示意。
云霁意有所指地道:“看来好事将近了,老五。”
云霆不答,反问道:“三哥与兰将军这是往哪儿去?”
“兰将军受了伤,小七托我送她回东厢。”
“说到此事,我要多谢兰将军舍身相救。”云霆望向她,眼神深邃莫名。
兰宁淡然答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五殿下言重。”
“霆哥,我有点冷,我们回去好不好?”谢惜乐扯了扯云霆的衣袖。
“好。”云霆收回目光,冲云霁道:“我们先行一步了,三哥。”
“嗯。”
云霁扭过头发现兰宁怔在原地,好笑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在想什么?”
“没什么,更深露重,三殿下请回吧,微臣自己回去就行了。”兰宁淡淡道。
云霁也不坚持,只道:“那你小心。”
兰宁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剩下云霁一个人站在那儿,眸光朦胧,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案情一直没有进展,祭天的行程却不能再耽搁了,于是在来到隶城的第三天他们再次启程了。后面这一路出奇的顺畅,比预期早了两天到达岐山下的行宫。
毗邻岐山的是tian朝第二大城——洛城。崤函帝宅,河洛王国,掌南方商贾之命脉,扼山川地理之咽喉。北临泗水,依天然险隘;南望伏牛,有宛叶之饶。驰道驿路其直如矢,缤纷街市资货如云。雅风荟萃,文人骚客讴若潮;钟鼓馔玉,衔杯作饕餮之飧。
金乌西沉,一行人终于到达,洛郡太守萧羽隽带着侍卫在城外迎接,因皇上不喜张扬,身旁只寥寥数人。
好不容易将众人迎入碧落宫安置妥当,萧羽隽又马不停蹄地领着云霁前往岐山,巡视圜坛的神位、神库祭器供器以及山道建筑。
走在青石阶上,极目远眺,密密层层的阶梯顺着山形蜿蜒而上,像一条青蛟紧紧地箍着山峰。两旁的枫树luo露着枝桠,顽强地伸展出多姿的臂膀,树下零零散散几个小厮,一下又一下地扫着枯枝残叶。
“山道和祭坛修葺得很不错,不可不谓匠心独运。”云霁面带笑容地赞道。
走在边上的萧羽隽波澜不惊地回着:“谢殿下夸奖。”
云霁走上祭坛的最高处,云垂雾绕,一览众山小。整个洛城尽收眼底,连宽广的碧落宫也化为一块小小的黑方,凉风袭来,缥缈间感慨良多。
“可还怨本宫将你下放至此?”云霁淡淡的声音飘向后方。
“不,彼时年少冲动,做出不少错事,如今想来,多亏殿下一番苦心,方得磨砺成才。”
萧羽隽缓缓地说着,神情中揉着太多的感触。
他本是天阙二十六年的状元,才气喧天刚正不阿,皇上颇喜,委以通政使司副使一职。许是心高气盛,不出半年便连续弹劾了外务部左参议徐禄、三等男爵查尔臣等数位高官,一时震惊朝野。
很快他便成了众矢之的,朝堂上各个党派的明枪暗箭皆瞄准了他,皇上并未定谁的罪,仿佛要冷眼旁观这场争斗。最后是云霁的一纸奏书停止了这场暗战,他请旨将萧羽隽贬到了洛郡当太守,驱逐出了中枢。
这些年,萧羽隽由起初的怨怼沮丧转为了平静内敛,在把洛城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同时,他也在成长。他渐渐明白了云霁的初衷,将他贬谪是为了保他的命,让他在树敌遍野的朝堂中安然而退,若当初没有他的奏书,恐怕早已死无全尸。
于是他不骄不躁地在洛城一呆就是五年,繁华盛景就是他的心血结晶,而对于每个士子所盼望的金銮殿,他已不如以前那般渴望,如今他只想跟随云霁的脚步,以报多年前的救命之恩。
云霁微笑地看着萧羽隽,心中澄透,四目相对,主从间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祭天之事你功不可没,过后我会上奏将你调回天都城。”
“谢殿下。”
云霁折过身子,负手望向云雾缭绕的最深处,眼眸深邃如一望无垠的大海,埋藏着无穷无尽的坚定和包容,仿佛天下疆土都在他的眼里,他的怀中。
夜晚。
风尘仆仆的众人早已陷入甜美的梦乡,夜幕笼罩之下的行宫显得格外宁谧,但在某个角落,依然有醒着的人。
兰宁躺在床上喘着气,一滴汗水从额角滑下,脑中不停地闪过一幕幕画面,惊扰的她无法入睡。自受伤那日以来,心神仿佛格外脆弱,那些多年前的事物纷纷逃出禁闭,反复出现在她的梦境。
她目无焦距地盯着天顶,窗外树影幢幢,耳边纱帘垂垂,顶端的针织螺纹蜿蜒成奇异的图案,宛若鬼魅。
倏地,窗外草丛微响,飞快地闪过一抹人影。兰宁顿时回神,顺手抄起枕下的青棱追了出去。甫一开门,一道劲疾的掌风呼啸而来,半截剑身铮咛着出鞘挡住这一击,兰宁的身子也随着惯性往后翩然飞落。
她站稳脚跟,注视着闪进房内的黑衣人,脑海里飞速运转着。此人跟隶城那批刺客是否一个来头?如果是,为何对象是她?为何仅来一人?亦或是每宫都潜进了一名同伴?若是后者,情况不堪设想,必须速战速决。
微微凝神,她剑走偏锋,向黑衣人的死角袭去。黑衣人似乎知晓她这一剑,身体扭了一个奇怪的弧度,不慌不忙地避开了,顺带着送出一记掌风。她暗暗吃惊,表面却不显山露水,平稳地与黑衣人过着招。
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十次交手,黑衣人皆洞察先机轻松避过,反而那厚劲的掌风震得兰宁虎口生疼,几近握不住剑。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巡逻甲兵的声音。
“室内何人打斗?速速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黑衣人眸中精光一闪,深深地看了兰宁一眼,身形微动,瞬间消失在窗外。兰宁大惊,她只觉轻风拂过,甚至连从面前过去的身影都未瞧仔细!
他究竟是何人?为何对她的剑法一清二楚?他一直与她兜圈子,到底有什么目的?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是来杀她的,否则以他的武功,她已死了十几次。
“兰将军,可是刺客来袭?”甲兵手中的火把照亮了黑暗的寝宫,房内整洁如故,仿佛无人来过。
兰宁收起青棱,淡淡道:“一介贼人而已。”
甲兵们面面相觑,都愣在了原地,莫非这年头偷宝物的小贼武功也高到令兰将军拔剑相向的程度了?
“站著作甚?还不速去巡逻!”兰宁低声斥道。
“是!”甲兵立刻挺直脊背行了个军礼,小跑步而去。
兰宁合上门扉躺回榻上,反复思量着方才的事,凉月做伴,一夜无眠。
翌日,天刚蒙蒙亮,碧落宫里上上下下就已经忙碌起来。各个殿的仆人不仅要打点好主子的祭天行头,还要额外拨出人手将宫里带来的祭天物什装点妥当,无论哪一样没办好,都是掉脑袋的事,容不得马虎。
唯独兰宁的偏殿还算安宁,看着那些仆人们神色匆匆地路过,她也不急,横竖是跟在队伍末尾,那些妃子贵人们还没妆扮完毕,启程还早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