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做什么?告诉别人我有伤在身来杀我吧,别招惹那个女罗刹?
兰宁一向颇为骄傲的冷静自持,到他面前全走了样,无暇跟他置气,黑衣人红了眼猛扑上来,她打起十分精神迎战。
他们见就算近了身,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云霁,干脆改变战术,群起而攻之,只要兰宁倒了,受伤的云霁自然不在话下。五人一拥而上,招招刺向兰宁要害,一时之间,剑影、人影缭乱纷飞。
兰宁游移其中,或招架或闪躲,始终不离云霁身侧,诸般束缚之下,无法再出杀招,她不慌不忙地观察着,以待时机到来。
双方僵持了一阵,云霁见她分身乏术,拖久了反而不利,便要带伤加入战局,结果被兰宁挡了回去,突然,洞外传来惊呼。
“阿宁!”
兰宁连退几步,拉开距离之后抬眸一看,竟是岳梦鸢!她身旁的男子行动敏捷,随声而至,划下三道狭长的血河,惨叫迭起,轰然倒地。剩下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纷纷自刎,快得来不及阻止。
危机已解,她收了剑,微微喘气道:“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你受伤了吗?我看看。”岳梦鸢急着上前,被燕夕伸手拦下。
“容后再叙,殿下,兰将军,可能行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出谷。”
他的神情颇为严肃,似一言难尽,见状,云霁和兰宁都点点头,众人迅速地离开了山洞。由燕夕带路,沿着河水往上游而去,岳梦鸢行在中间,边走边解释。
“我们和殷先生、图远各带五名暗卫,进谷即分,至今未曾遇到,途中还与暗卫们失散,幸好看见你们的狼烟,就一路做了记号找来。”
兰宁隐隐听出了不对,问道:“此地有何蹊跷?”
“你可还记得在军营时,有次跟司徒聊天,说起这岐山?”
古传岐伯尝味百草,死后之地被人奉为岐山,岐,分支也,因着灵气充溢,四时三刻皆有异变,曾有民误入,迷途十年,后而返家。
“上古轶闻已不可考,如今这上筑山道下建围场,即便有灵气,也被世俗之气浸染,变不出什么妖魔鬼怪。”兰宁从小不信神佛,现在说来,更是不屑一谈。
“自是如此。”岳梦鸢嘻嘻一笑,“我也不信这一说,于是连夜把太守府的书阁翻了个底朝天,可算让我找着些端倪。”
“可是奇门遁甲之术?”
岳梦鸢得意的笑脸顿时垮了,幽怨地道:“你都猜到了,还问我……”
兰宁勾唇,算是安慰地说:“我没猜出是何阵法。”
“据说是几十年前进谷修炼的道士遗留下来的,经年累月风雨飘摇,已成残阵,怕是司徒来了才能看出本尊。”
一直默默倾听的云霁心惊不已,区区残阵困了他们数十人,不可小觑,幸好,这上古秘术几乎失传,若让有心人得了去,世间又将风起云涌。
步伐一顿,燕夕抬手示意,“且慢。”
岳梦鸢不明所以,云霁和兰宁却警觉起来,分明有极轻的脚步声,离他们很近很近,燕夕缓缓把岳梦鸢推向身后,剑鞘浅开,露出一段白光。
气氛凝滞,陡然锐响破空,两剑相击,迸出一串火花。
“图远?”
可不正是樊图远和殷青流?
他二人先是诧异,而后看到云霁和兰宁,骤然现出欣喜。
殷青流上前拱手道:“殿下,将军,我们来迟了,可无恙?”
“无妨,其他暗卫呢?”云霁略略抬手,动静举止高华温朗,依旧是只可远观的三殿下,兰宁下意识想到了独处时,似相同,又不同,说不出所以然。
“我们失散了。”
果然如此。
燕夕问:“你们可否遇见黑衣人?”
殷青流摇头,“不曾,难道你们……”
“不好!”岳梦鸢惊叫。
“怎么了?”燕夕神情一紧,抓住她的胳膊。
“那棵树上我们做的记号,我亲眼看着它慢慢消失了!”
云霁当机立断,道:“全速出谷,迟恐生变。”
燕夕施展起轻功掠到前方探路,众人紧随在后,兰宁深深地看了眼云霁,见他面色发白却从容不乱,默然吞下了到嘴边的担忧。
阳光洒满山林,每一个鲜明的记号都为他们照亮了归途,穿过狭长的山门,见到宽阔平坦的原野之后,众人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地。
恰逢回首,几不可见的狭路后面,枝繁叶茂,绿意浓浓,只是隐约换了面目。
“殿下,太守就在前方接应,还请上车休憩。”
云霁颔首,不忘道:“兰将军也一道回宫吧。”
兰宁施了个正礼,垂眸道:“谢殿下,微臣步行回去即可,万不敢借殿下之光,流言如刀,无端辱了您的清誉。”
这是在说与他共辇会玷污她的闺誉了。
岳梦鸢听得明明白白,忍不住捂嘴偷乐,被燕夕瞪了一眼。
额际一阵抽疼,云霁无奈又好笑地扯住正欲离去的兰宁,认真嘱咐道:“称病不出,知道吗。”
兰宁见他神情严肃,一时不明,又不想在这场合与他拉拉扯扯,只好点点头,扯回玉臂,带着樊图远和岳梦鸢告退了。
纤柔的身影渐行渐远,云霁收回目光,道:“走吧,先回霜绛宫,这一身狼狈,让母妃看到了指定吓坏。”
燕夕道:“我瞧兰将军只是擦伤,应当把岳军医留下来的。”话里深意,却不知是为了云霁还是他自己了。
“说来还要多谢岳军医,也罢,后事再提,回宫。”
“是。”
等得焦急的萧羽隽远远看见三人身影,立刻赶着车辇迎上前,激动地拱手俯身向地,致以大礼。
“上天庇佑!殿下安然无恙,实乃大幸!”
云霁虚扶了一把,声音里漾着恬淡的暖意,“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殿下言重,微臣受之有愧。”
云霁微微一笑,不作他言,迈步登上车辇。
“起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整个碧落宫沉浸在三殿下云霁历劫归来的喜悦之中,前一刻或死或伤的人们还被挂在嘴边,此刻已被人遗忘。
皇帝体恤众臣,不欲大肆庆祝,定下了十日后的家宴,只寥寥数人,意在压惊。除此之外,御医、贡药、赏赐源源不绝地送了来,加上各路来探望的人,霜绛宫的门槛几乎被踏平了。
云霁不堪其扰,假作病重,靳妃心疼儿子,特意放了话,将无关人等一律拦在宫外,不得惊扰三殿下养病。
这日,靳妃照常来到霜绛宫,不见云霁人影,传了宫女,才知他在书房议事,当下一急,就往书房而去。走近,房门紧闭,不时有低声细语,听不真切。
“霁儿。”
“母妃,您怎么来了?”云霁搁下笔,拂袖起身,迎至门前搀住她。
靳妃略含责备地扫过边上垂首行礼的燕夕、殷青流、萧羽隽三人,秀眉蹙动,道:“你伤未痊愈,这是做什么来了?”
云霁淡淡地安抚道:“母妃,儿臣好很多了,之前积下许多政务,不得不处理了。”
“政务是死物,晚一些也不会飞走,你看你,脸色这么差,也不知那些个御医是怎么瞧的。”靳妃心疼地抚上他的脸,断然下令,“溪日,把鸡汤端上来,然后去请岳军医。”
“母妃……”云霁满脸无奈,看这架势,今儿是休想议事了,凤眸掠过,三人立时会意,悄悄地退了出去,他转身扶着靳妃坐在软榻上,宫女适时奉上了茶盏。
说也奇怪,御医所开之药见效甚微,这几日全靠他自己调息运气,自然好得慢了些,岳军医来了正好可以一问,也许是那颗药的原因。
“来,试试这味道如何。”
宫女掀开冰玉盅,药膳的味道瞬间飘了出来,云霁顺从地接过,持起玉匙舀了半勺,汁水映着阗黑的瞳孔,缓缓流入薄唇中,如谪仙饮露,霁风朗月,教宫女们看红了脸。
“从不知母妃做药膳也这般美味,真教儿臣回味无穷,日后定要常去蹭食。”
不知怎的,竟让他想起了山洞的莲子鱼汤,那股原始的清香萦绕在味蕾,久久不散。
靳妃弯起嘴角,柔声道:“母妃宁肯舍了这天赋,也不想我儿有何病痛。”
“那可不成。”云霁打趣道,“万一父皇来找儿臣麻烦可如何是好?”
靳妃红了脸,笑斥道:“你这孩子,倒拿你母妃开涮,着实该打。”
“是,是,儿臣知错了。”云霁笑著作揖,越发逗得靳妃乐不可支。
说话间,汤已下了大半碗,恰好门外响起岳梦鸢的声音,“下官见过靳妃娘娘,见过三殿下。”
“免礼。”靳妃轻抬玉手,兴致甚好,“岳军医,本宫根据你所说之食疗琢磨出这样一道药膳,你快来看看。”
岳梦鸢仍是男子打扮,刻意压低了声音,上前细看,闻了闻味道,说:“请问娘娘,可是放了雪参、景芪、柏叶和桂枝?”
“没错,分毫不差。”靳妃眼中露出了惊奇。
“此汤益气补血,适合三殿下食用,娘娘天赋异禀,一点即通,令我等医者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