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梦鸢一边拍着马屁一边心里嘀咕,跟兰宁下棋下了一半被传了来,敢情也没什么大事啊,赶紧给她哄高兴了,好早点放人。
“瞧你们一个个,嘴跟抹了蜜似的。”靳妃捂唇笑了阵儿,又道:“岳军医,皇儿归来数日,身体总不见好,御医我是不指望了,你给他看看罢。”
“是,娘娘。”
岳梦鸢伸出两指放在云霁腕间,温热的触感之下藏着绵软的律动,越探越深无止境,她勉强收住惊讶的表情,心中鼓声大作。
这分明是吃了千方灵犀丹的脉象!
抬起双眸,刚好迎上云霁别有它意的目光,她心念电闪,收回手说:“禀娘娘,除开未愈的外伤,殿下没有大碍,多加休息和调养即可。”
靳妃松了口气,道:“既然岳军医如此说,本宫便放心了。”
“世间灵药哪及母妃的药膳,儿臣饮完汤,觉得精神了不少。”云霁悠悠开口,声如碎玉,雅润的面容透着一丝正经,哄得靳妃笑声连连。
“喜欢便好,母妃这就回去了,熬了药膳,晚上让溪日给你送过来。”
云霁忙道:“母妃,您身子不好切勿劳累,儿臣心有不安。”
靳妃拍拍他的手,“只要我儿健健康康,我什么都好了。”说罢下了榻,扶着溪日的手缓缓步出院门。
“下官恭送娘娘。”岳梦鸢朝靳妃离去的方向空施一礼,直起身,听到云霁屏退左右。
“都下去吧。”
“是,殿下。”
宫女鱼贯而出,阖上房门,一室静幽,对着云霁温淡的神色,岳梦鸢暗想,三两句就给靳妃哄走了,必是有话不方便说,可是,要说什么?说他是怎么将她炼了几年的药生吞入腹的?
好你个阿宁,回来这么多天了,一句也没提过!
“本宫要多谢军医,没有你的灵药,本宫已葬身谷底。”他一下下掀着茶盏,热气扶摇直上,盎然悬在头顶,模糊了视线。
“能救殿下一命,实乃下官幸事。”仗着隔了热气,她几不可见地撇撇嘴。
“军医不必谦虚,本宫还有一事要请教。”他顿了顿,“最近内力沉滞,丹田虚荡,一直不见起效,是为何故?”
她抿紧了唇,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千方灵犀丹的药性。她曾经估测过不良反应,一直没得到证实,现在看来是差不离的。
“殿下,众所周知,人在受重伤之后,短期是不可能回复到正常状态的。千方灵犀丹是种极为逆天的药物,可以救活濒死之人,但它只是一种假象,实际上,你的身体还在以龟息的方式慢慢调养,这个过程会持续一段时间,依本人的身体状况而定。”
他沉吟半晌,道:“你是说,本宫的身体其实很虚弱,只是外表看不出来而已?”
“是的,殿下也不必过于担心,千方灵犀丹本身具备治愈效果,一旦你的身体脱离了龟息状态,反而会更上一层楼。”
他眉峰紧锁,追问道:“可否用其他药物加快龟息状态的结束?”
她摇摇头说:“千方灵犀丹乃是极物所制,具有奇效,普通丹药吃下去只会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见他不说话,她又补充道:“这段时间,殿下不要妄动内力,否则后果无法预计。”
“本宫知道了。”他闭上眼,修长的手指揉着眉头,神情倦怠,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心中烦闷。
该说的都已说完,她借机走人,“殿下休息,下官告退。”
“慢。”他叫住她,意味不明地问,“军医有恩于本宫,自当论功行赏,不知欲求何物?”
她顿住脚步,缓缓抬起头,唇边露出一抹诡笑,想也未想地答道:“殿下优待,下官岂能不受?不如把燕将军赐予下官做御夫可好?”
“本宫眼拙,倒不知军医是货真价实的女子。”
不知道才有鬼!眼中分明一丝惊讶也没,是想骗谁呢?
她腹诽着,堆出一脸假笑,“现在殿下知道了。”
他来了兴味,不疾不徐地兜着圈子,“燕将军冷漠偏执,不及萧太守幽默,也不及殷先生温柔,军医何不考虑考虑他人?”
这下傻子都看出来是在逗她了。
眼球滴溜溜一转,她不怒反笑,“那就但凭殿下决定了。”
他凤眸微挑,似有些惊异,却不动声色地道:“好,你且退下吧,本宫自有思量。”
她依礼退出了书房,直到走出霜绛宫才一吐恶气,恨恨地想:哼,你来逼我,我便顺了你,左右也是重臣夫人,一辈子不愁了。
快速回到竹曦宫,偏殿中,兰宁正专注地研究着棋局,见岳梦鸢雷霆万钧地闯进门,淡淡道:“回来了?”
“你把千方灵犀丹给三殿下吃了?”她直奔主题。
“嗯。”素手拈起一枚黑棋放下,示意她继续对弈。
“阿宁……”她斟酌再斟酌,想起隔墙有耳,最后无奈地化成了一句,“罢了,我再想办法炼一颗。”
兰宁推开棋盘,拉过岳梦鸢的手,让她坐在面前,“鸢儿,以防万一是没错,可是,现在不再是五年前了,我们不会时时刻刻活在危机中。”
“怎么没有危机了?”岳梦鸢反斥道,“那些黑衣人不算吗?”
兰宁神色清清,幽深的眸光透着不以为然,“他横由他横,等我们回了边关自然无事。”
“别自欺欺人了,阿宁,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是不懂。为何不想想,你这般退让,她可曾让过你半分?”
话里话外,竟是看穿幕后黑手是谁的意思了。
“鸢儿!”兰宁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这姑娘,激动起来就不醒事,竹曦宫是随便乱说话的地儿吗?要是让云霁知道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岳梦鸢自是意识到说错话了,却不肯认错,撅着嘴撇开脸,双颊气得鼓成一团,像只刺猬一样。
兰宁暗叹,扳回她的脸,语调中添了几分暖意,“我答应你,我会好好考虑此事,好吗?”
“最好是这样。”岳梦鸢哼哼两声。
“好了,不说这个了,靳妃娘娘找你去做什么了?”兰宁执起银壶往两人杯中各添了些水,因为都不喜茶,就没让人备着,隔一盘玲珑棋,水暖生烟,倒也静爽。
“还不是给三殿下看病。”这次她学了乖,俯首贴面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听得兰宁直皱眉。
“物极必反,是我连累了他。”纤手握住琉璃杯,似有千般重,久举不起。
“哼,何须自责?我看他好得很。”岳梦鸢又悄悄把燕夕之事说了一遍,听到这,兰宁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头一个笑脸,好笑之余,不忘提醒。
“鸢儿,你记住,皇家毕竟是皇家,一时觉你新鲜,日后说变则变,以后万不可如此,须得肃以礼全。”
战事并非连年有,回边关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眼下这情况,多半是要滞留在天都城了。说是给她提醒,何尝不是给自己?谷底日夜,如昙花一现,今后再见,能避则避罢。
岳梦鸢嘻嘻笑着,“我知道,不过是想借他口激一激燕夕罢了。”
兰宁明眸轻扫,毫不留情地揭穿道:“等你真嫁了萧羽隽或殷青流,可别来找我哭。”
“若燕夕真让我嫁给了别人,那我也认了。”笑容不改,却氤氲着别一番决绝,“我已等了他五年,岁月蹉跎,等我容颜老去,当如何?”
兰宁轻笑,容色仿若冰中素兰,晶莹剔透,“不如辞官同去,归隐田园,这打打杀杀,甚是乏味。”
“好!他若真不要我,便辞官同去!”
不过杯中水,却胜烈酒,两人似醉似醒,恍若梦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樊图远和云霭过来时便是这副景象。
兰宁和岳梦鸢歪歪斜斜地躺在榻上,睡得很熟,像没有防备的婴儿,身子缩成一团。中间放着檀木小几,冷去的茶水险险悬在边缘快要倾倒,还有盘下了一半的棋。
瞪着男装打扮的岳梦鸢,云霭张大了嘴,说话都打结,“他……他他……怎么能……”
樊图远一阵头疼,立时把云霭推了出去,“公主,请先回吧,我会向将军代为禀告你的好意的。”
云霭回头看了眼身后偷偷张望的宫女,明白其中利害,只好说:“那我先回宫了。”说罢,带着宫女离开了。
樊图远扭身进了偏殿,阖上房门,将冰冷的空气阻绝在外,看着睡得毫无知觉的两人,不觉微微叹了口气。
这几日来,一个受了伤,一个几乎未眠,怕是都累坏了。
他走上前抱起岳梦鸢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回过头,惊见兰宁直直地坐在那儿,眸光迷离,绕着他晃来晃去。
“醒了?”
“嗯……霭儿走了?”兰宁仰头饮下杯中凉水,沁入心田,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走了,回头让鸢儿扮成侍女吧,成天男装在你身边窜也不是个事儿。”
兰宁蔑笑,道:“外头流言传得够多了,不差这一条。”
樊图远略略惊讶,“你知道了?”
“不知道也猜得七七八八了。”竹曦宫主殿兵部尚书的女儿年锦墨,成天揣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从偏殿门口过,再作不知便是演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