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上映出人形轮廓。张蛮按捺不住,大吼一声便破窗而出。其余人跟在后面呼啦啦冲了出去。谢天意跑了几步就撤回来。论脚力她是肯定跟不上的,倒不如在此处静待佳音。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谢天意心下有些狐疑,脱口问道:“人可抓到了?”
烛火却被熄灭。屋内瞬时陷入黑暗之中。谢天意惊恐睁大眼睛,薄纱月光映照进屋,有道黑影如鬼魅般立在她的身前。不待她有动作,立刻扑了过来,双掌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这人手劲奇大,只瞬间谢天意便觉得透不过气来。要屈膝去踢他的要害部位,对方却似早有察觉,闪身避了开去。谢天意这下是真的着了慌,胡乱拿手去捶打他的身子。那卡在脖子处的双掌却是更加了几分力道。
意识逐渐混沌。半昏厥间,卡在脖颈处的力道突然消失,有沙袋般的沉重身体擦着她斜斜倒了下去。谢天意狼狈跌坐在地,抚着胸口大口呼吸。
这种被掐脖子的设定来过一次就好了啊你个魂淡作者!
肩膀被人用力握住,语调不同与往常的淡然,甚是带了几分急切:“还好吗?”
暗夜之中,那双幽深眸子却是清晰。谢天意捶了一拳过去,呜咽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并没有用上力道,轻轻碰在顾易水的胸口,然后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低声啜泣起来。
顾易水抬起的右臂停在半空许久,最后轻轻落在女子瘦削的肩膀上。
张蛮等人追了几条街仍不见人影,这才意识到可能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连忙又哼哧哼哧跑回吻花阁。正好瞧见顾易水搂着哭相甚是难看的楚采,神情似有温柔。
把那像死鱼一样趴在地上的黑衣人翻过身子来。裴傲定睛看去,觉得甚是有些眼熟。思索片刻才恍然记起是在何处见过。
先前进到吻花阁中,便是这人开了门让他和楚采进去。
神情谦恭和顺的龟公。竟然是他。
大理寺开堂审案的那天谢天意寻了个借口没去,听裴傲说那厮虽然对罪行供认不讳,但是问询到行凶动机,即使动了大刑他也仍是咬牙不语。她好奇心切,便求了顾易水带她去探地牢。
穿过狭长昏暗的通道,在尽头的一隅角落,便是震惊整个京都的连环杀人凶手。疏眉厚唇,十足纯善忠厚的老实人相貌,看向谢天意的眼神,却是闪着狡黠冰冷的光。
留意和牢门保持了一段距离,谢天意开门见山问他:“为什么要杀人?”
龟公咧开大嘴,鲜红长舌伸出,一脸地陶醉:“呵呵,我记得你。皮肤很好,脖子也细瘦得紧,似乎只要稍微使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呢。”他嘎嘎怪笑起来,“其实我知道,你是……”
怕他说出自己是女儿家的事实,谢天意忙堵住他的话头:“明天你就要被押去菜市口凌迟。你死之后,再没人知道你有过何等遭遇,你不觉得遗憾不甘么?”
墙壁上的油灯发出昏黄光亮。嘶哑的嗓音里夹带了满满讥讽:“都是些下贱至极的货色。仗着一副好皮囊,便能对我指手画脚呼来喝去。到最后还不是如同死猪一样,任我宰割。”
“那些心脏呢?你拿去做了何用?”谢天意按捺住憎恶情绪,继续问道。
“一开始倒也没仔细想过拿来何用。不过后来……”龟公的声调突然降低下去,字眼都顺带着模糊许多,谢天意下意识倾了身子过去想听个仔细。
只听得他继续道:“……传闻都说是被妖怪吃了,倒也没说错呢。啧啧,真是美味呢!”
脖颈处喷过一阵腥臭气息。龟公突然从木栏间伸出手臂大力去拽她。谢天意正要挣脱,便听到一声痛苦呻0吟,抓住她的手臂蓦然一松。她被人从身后揽住腰,脚步跄踉着撞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以后万不可这般冒失。”头顶传来顾易水温声叮嘱。靠得这般近,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子好闻的清浅味道。谢天意索性伸手抱住男子劲腰,把撞疼的鼻尖往他怀里蹭了蹭。
顾易水怔怔低下头。少年露在衣襟外的一截细长脖颈,白皙似玉。
破了大案,许多时日未曾着家的捕快们开始收拾衣物准备回去。裴傲打好了包裹,看见谢天意仍在旁木杵杵坐着,便走过去拍她肩膀:“你怎么不回家?”
谢天意含糊一笑:“家里头没人,冷清得很,还不如待在衙门里。”
裴傲苦恼地挠挠脑袋,突地把包袱一扔:“那我也不回去了。瞧你这瘦得,我请你吃好吃的去。”提到吃的谢天意立马精神起来,忙抱住他一只胳膊撒欢道:“我喜欢肉包子!三个太少,四个不够,五六七八都不嫌多!”
少年眉眼弯弯,唇角一颗虎牙露出来,给秀气脸盘平添几分俏皮。裴傲眼神划过她脸畔的白皙皮肤,想到那日抚过之时的柔滑触感,耳垂又开始烧烫起来,他连忙甩开少年的手:“好了好了,跟我来。”
真是的。谢天意很是郁闷。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子的变脸速度也是教人捉摸不透啊。
两人啃着包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谢天意突地顿住脚步,抬脸问裴傲道:“捕头呢?今天都没见到他人呢。”
“啊。虎威将军设了家宴,特意请了老大过去呢。”像是想起了什么,裴傲突地挑了嘴角笑道,“听说将军的二女儿很是中意老大呢。”
见谢天意神情愣怔,又拍了下她肩膀继续道:“老大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啦,也该考虑下人生大事了。”
话音还未落,少年已经迈着大步一溜烟跑远了。
留下抱着一堆白胖胖包子的高大男子独自在风中凌乱。
谢天意也不知道将军府在何处,连着问了好几个路人才辗转寻到。看着府前手执尖利□□的护卫,她默默咽了口口水,正要死皮赖脸地冲过去,便见到身着便袍的英俊男子走出门来。
浅袍皂靴,长身直立,眉目清俊若画。他侧过脸和送出来的老人低声说了什么,最后抱拳告退。
顾易水转过身子,便瞧见双颊通红的少年愣愣站在不远处。略滞了下,他抬脚向她走去。
“你怎么在这里?”墨眉微蹙,语调有不易教人察觉的温柔。
谢天意不答,背上早已经沾满细细薄汗,一颗心仍在扑通通狂跳。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天意内心OS:其实一开始让我做任务我的内心是,是拒绝的。我跟月老讲,我拒绝,因为不能你让我做我就马上做。月老跟我将,做任务会有挂,挂很多很好很强大。任务开始之后,难度duang~我才知道挂啊什么的都是假的,是骗人的。是月老的诡计,是魔鬼的交易。
☆、狂狷捕快
自城郊处迅速蔓延起了瘟疫。得病的人呕吐腹泻不止,连续高烧不退,最后硬生生力竭虚脱而死。开始只是小范围的疫病,却不知何时渐渐扩散到了城内,一时间遍闻哭嚎,街道上每日可见金纸飞扬。
六扇门领命查探疫情起因。才刚休息了没几天,捕快们又开始奔波起来。谢天意跟在众人身后往城郊去,慢慢地就掉了队。脑袋嗡嗡地发昏,下腹部绞痛阵阵,腿间也是淅沥沥一片温热。
姨妈你个磨人的小妖精,什么时候能轻轻地来轻轻地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裴傲回过头。少年已落下好远,脸上神情似是痛苦萎顿。他皱着眉毛转身寻她:“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眼神往她身周一扫,便瞧见她浅袍后面泅出来的暗色阴影。浓眉一挑,正要脱口问是怎么回事,另几个人也折身围了过来。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她身上的污痕,纷纷开口询问。
太阳穴突突直跳,谢天意用横刀撑住身子开始忽悠:“那啥……大概是这几天吃了太多辣的,痔疮破了。”
受过此种苦痛的同僚一齐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谢天意正暗自松了口气,下一刻便觉得双脚离了地。
裴傲将疼得脸色发白的少年打横抱在怀中:“我先送他回去。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谢天意病怏怏在床上躺着。裴傲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样物事:“我去张大夫那里拿了清凉止血的药膏。你若是不方便抹药,我来帮你。”谢天意赶忙伸手护住腰带,干笑拒绝道:“这个,不太好吧。”
“都是男人,有什么难为情的。”裴傲白了她一眼,搁了药就要去扒她裤子。谢天意连忙将他的手用力攥住,脸上挤出感激笑容道:“不劳驾。我自己来就好。”
少年掌心不似男子般粗糙宽厚,细长手指紧紧缠绕住他的右手,像是生根发芽的树。裴傲愣愣看着,突然用空余的左臂将她紧揽入怀中。
男子甚是高大,谢天意只堪堪到他胸口。她侧脸贴着对方宽厚胸膛。然后听到男子鼓动如雷的心跳。
……
六扇门的捕快们顶着炎炎烈日在城郊四处仔细探寻一番,终于找到了引发疫情的本因。城郊多有人饲养家畜,因着天热许多家畜得了瘟病,黑心商贩却仍照常运到城内买卖。人们食用后,便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
疫情终于得到控制。六扇门的捕快们却都是晒脱了一层皮。裴傲更是热得中了暑,最后是被张蛮背着进了屋里。感念他之前的照顾,谢天意特意煮了一锅绿豆汤,又赶紧用井水冰了,盛了一勺递到他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