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知书达礼,阿玛估计要失望了,还没来得及重新改造却已丢了人现了眼。
费扬古稚气的脸皱起眉头,“亏我还如实告知,早知姐姐变傻了,真该求王爷再把太医领来给姐姐瞧瞧。”
懒懒地表示我只是没睡好而已,其实心里的沮丧早已潮涌浪滚。
他松口气,接着却见困惑搅扰在他眼中,“安郡王最后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我怎么想也不明白。他向我确认,我是不是就一个姐姐?”
费扬古一脸认真探求的表情,不用说,我都不可想像自己的脸变绿了还是变红了,还是变得了五彩斑斓。
意外发生前,安郡王不是没见过墨兰吗?怎么才初次见面,他就能冒出这些疑惑。难不成他生就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我不属于这里,来自遥远的星星?
轻轻敲敲费扬古的额头,我果断给他信心,“王爷是外人,不清楚不足为奇。我就是你唯一的姐姐,这可是毋庸置疑,对吧?”
“自然是,那还用说。”费扬古立刻就把这个疑问抛之脑后,小脸坚定出绝对信任。
此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身体逐渐康复,可却被勒令禁足家中,于是乎,一种势如破竹、情绪高昂的念头波涛汹涌地拍打出来,“我-要-学-习,甭管什么书法、绘画、女红,我学还不成吗?”
三天两日赶不上费扬古口中多才多艺的墨兰姐姐,但最起码不能让大家觉得天壤之别。
坦然自若地吩咐菱香给我把平日里看的书拾掇出来,谁知菱香拿出来的书却是:《论语》、《孟子》、《诗经》等等,好在书名都还认得,语文课本里也选过其中的名篇佳句。
随手拿起《孟子》,清清嗓子,打算脆生脆气读上一篇,表表我现代才学的气质。可一翻开书本顿时就泄了气,满篇的繁体字喝止住我的兴致,连蒙带猜没看几行我就弃书投降。
墨兰娟秀、灵动的字体映入我的眼帘时,我半天没合拢嘴,还有她活灵活现、亦幻亦真的画作,直叫我倒吸几口冷气。
那时初次拿上墨兰绣的手帕,我目不转睛呆愣了好久。今天她的笔墨绘画再次无情地打击了我,在这一刻我不由得非常欣赏“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句名言。
好几次我都想冲动地询问阿玛,为什么要让墨兰这样一位满族小姐识汉字读汉书,阿玛是武将出生又不是汉人家的书香门第,可最终还是硬生生把这些疑问吞回肚里。
作者有话要说:
☆、女大当嫁,良婿难择
才听得我念一嘴想练字,菱香立刻就往书桌前迅速为我摊开纸张,站去一旁殷勤地为我研磨。
提起毛笔蘸了蘸墨,移至白纸上方停留半天,就是落不下去。菱香满脸期待盯着我的笔,而我则心虚地瞟向她无从下笔。
“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和小公子一起听苏先生讲学呀?之前都是小姐安安静静听先生讲学,如今小姐能开口说话,恐怕先生还不习惯呢?”
菱香笑盈盈随口而问,她哪儿知道“古代才女”这环明晃晃的光圈早就变成一团乌云笼罩在我头顶,内心不由悲苦地遍遍叹息:“我的天,能不能换个身体,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不得已,把笔放回去,颓丧地坐下来,“有些日子没碰笔墨,早就生疏了,何况练字作画需要平心静气,回头自个儿一个人再慢慢练吧!”
自此,我便狠下决心开始废寝忘食地勤学苦读。
白日里,我会以需要清静为由把菱香打发出去,自己在屋里临摹墨兰的字、画,晚上我更是挑灯夜读,恨不得把自己溺毙在这些古文典籍中,这种发奋图强的拼命劲头堪称我人生的前所未有。
我的努力学习瞒不过菱香,另外我也不由自主积极打理自己的生活,主动按照自己的喜好收拾房间,很多事情我无意识就自己完成。
菱香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些变化向我提出疑问,只是默默听从我的吩咐,她唯一主动提醒我的就是要我注意休息,不要劳累。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子时,我仍旧俯首书案前认真研读《孟子》,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识读繁体字的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自信心不时就盛开一朵小花,好不得意。
此时夜深人静,我竟然还得意地学着古人的样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大声念书,过一会儿想想忍不住笑出声来,干嘛要学古人呢?我现在就是古人呀!
“墨兰!”阿玛一边敲门一边唤我,我赶紧放下书,冲过去给阿玛开门。
阿玛进屋后先是看看我,接着又打量半天书桌上的书,这才缓缓坐下。
“阿玛就没见过哪家的姑娘像你这般爱读书,我们董鄂家又不是等着你去考状元光耀门楣,你这么用功做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竟然在读《孟子》?你的身体可经不住这样折腾。”
我有些不好意思,“阿玛,我的身体没问题,不用担心,我好着呢。”
“你大哥到现在都还在外面鬼混,不见归家。他若是如你这般,我也就安心了。”阿玛拿过《孟子》随意翻翻,随即又合上放好,“他才应该读读这个,该读的不读,你反倒把他那份一块儿都读了。”
“阿玛,”娇语撒乖,“我不读书也没别的事情可做,我才不稀罕状元,我只管乖乖做个好女儿,不能再让阿玛担心就是。”
阿玛面带欢笑,“随你喜欢,阿玛都依你。可你终究是女孩家,转眼就该要嫁人随夫随子。选一个擅长骑射的勇士做你的夫婿倒也不难,可要从我们满人子弟中选一个能文擅武的夫婿还真是不易。”
嫁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是才十五岁吗?正是莘莘学子求知识长见识的年龄,怎么就该要谈婚论嫁了呢?
又犯糊涂了,不是吗?这不是现代,在这儿,估计十八、九岁就已被排进剩女的队伍啦!
或许是我木木樗樗的表情,阿玛眼中顿时多出不舍,“阿玛就你一个女儿,把你交给谁阿玛都不放心,可又不能留你在身边一辈子。”
长叹一口气,“孩子呀,你愈发出落得与你额娘一般。可惜你额娘早去,阿玛也不能像你额娘那样仔细照顾你,让你受委屈了。”
提起额娘,阿玛眉目间显露伤感,幽幽惋惜在他的哀叹中声声失落。
这些日子透过我的细心观察,阿玛对大娘彬彬有礼,也不知古时候的夫妻是不是很低调,总之我看不到他们言谈举止间的亲昵。
阿玛对洛舒大哥严肃冷淡,言语上也是数落居多。
阿玛对费扬古疼爱备至,不过在学业、骑射上却是一丝不苟地严格。
阿玛对我嘘寒问暖,只要我不出门,却也不怎么约束我,或许以前的墨兰本就懂事,他向来放心。
“阿玛,你是不是想念额娘了?舍不得额娘吧?”我直接发问,倒换做阿玛有些怔愣。
我依着他身旁坐下,恳求他给我讲讲他心里的额娘。起初他还别扭着不好说,最后经不住我一再央求,才好似鼓足勇气一般娓娓而述。
“你额娘她品性温婉,心胸坦荡,是个非常好的女人,阿玛时时都在想念她。你外祖家虽因战乱没落,可也是书香门第,所以你额娘读过不少书,也有些见识。”
“我年纪轻轻便随军征战,从关外一路杀到关内,从塞北杀到南方,直到顺治八年被授予前锋统领,回京守卫皇城,只可惜你额娘与我已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相守的缘分。”
“想想四年前我随郑亲王进湖南、广西征永历政权,你额娘病重直至过世,我都不曾得到任何消息。后来听到噩耗时,我真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眼泪不知不觉从我眼眶滑落,阿玛泛红的双目也是泪花频频滚动,父女俩泪眼相视,“阿玛,你要保重身体,你还有我和费扬古,我们陪着你,好好孝敬你。”
阿玛略带嘶哑的声音连连说“好”,嘴角含着苦涩的笑意。
忽地脑海中闪出我一直存有的疑问,便小心翼翼探问:“阿玛,你刚才说满人子弟能文擅武的不多,像女儿这样学习汉书的满人小姐是不是很少?”
我的小心显得多余,阿玛坦然一笑,“可不是吗?岂止是很少,简直是屈指可数。虽说我大清入关已有十年,可八旗子弟还是沿袭自己的传统,大家对汉人自然是不屑,更别说学习汉字读汉书。”
我满脸疑惑地看着阿玛,只听他接着说下去:“可也有部分满人渐渐接受了汉俗,还越来越青睐汉人的文化传统,那些守旧的满人就称呼这些人为‘新派’,阿玛也算个半吊子的新派人吧,虽不迷恋但也不排斥。”
“要说这新派里,最尊贵的那就属皇上。自皇上亲政以来,苦读汉人的名家典籍,诗词、歌赋、绘画、书法等等悉皆涉猎,勤学不止。还有承泽亲王硕塞、安郡王岳乐也都喜爱汉人的诗画,都是难得的文武全才。”
我聚精会神听着,难得阿玛有此雅兴侃侃而谈,正好抓紧时机普及我匮乏的知识面。
“阿玛说远了,其实还是因为你额娘,她的满腹诗书使得她的言谈举止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每当她引经据典谈论很多事情时,总会让我既觉惊讶又感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