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姐姐的姑子看上了我给大姐姐做的嫁裙,要我也帮她做了几件衣裳。”安若墨道:“给了些手工钱罢了。爹说了,这些钱钞我自己留着自己花,如今可不就是花的时候了?”
陈氏怔了许久,拉住了安若墨的手,道:“你是个善心的好孩子……”
安若墨的手指,能触摸到陈氏粗糙的掌心上才结了不久的疤——陈氏是嫡妻,可家里头里里外外的活儿,没有她不亲自操劳的。这样的人,说她善良……这“善良”,她当得起吗?
即便是当下她答应出钱安葬荣哥儿,也是因为陈氏难过,并不是因为她自己对这个庶弟有什么同情关爱。
这样的自己,善良?实在是称不上吧,往好里说,也不过是有几分没死绝的良心罢了。
而第二天,她找了人去采买了棺木,将荣哥儿装殓了。安家的本支要越过两个县境,祖坟也在那边儿,如荣哥儿这样夭亡的孩子不能归葬祖坟,她便按着陈氏的意思求人将荣哥儿埋在了村里的百姓旧有的坟园子里头。
荣哥儿的死,就此打住了。周氏再也没问过一句,而安胜居,便是想问,也问不出来。他连着挨了七八天的针灸,终于不再流口水了,可想说话想动弹,却仍旧是不能的。
这七八天里头,安家那些移动如蜗牛的族老们也终于赶来了。周氏大概原本是计划痛诉一番安若香的行径,让族老们得出一个这姑娘应该被处死的决定,然后一了百了的,可现下她心里头挂着儿子,又哪儿有心思伺候老头子们去?倒是安家老爷子,这几日屡遭打击,头发已然全白了,身子也不若前几日利落,却还要蹒跚着出来见族老们,很是辛苦。
这就是养孩子不教好的结果啊。安若墨看着,心中真是万分赞同穿越之前看到的那一句名言——儿子养不好,祸害自己。女儿养不好,祸害婆家。安若香这样的奇葩,倘若再过个两年再爆发出奇葩的特性来,只怕唐家也要抖三抖,可惜她爆发早了,于是还是祸害在安家自己身上。
族老们听闻此事,纷纷叹表不可思议。安若墨此刻也被拖去端茶倒水了,看着那些和自己同一姓氏,算得上血脉相连的人,心里却越来越觉得别扭难受。
这些人的神情,很有些看了一场家庭伦理狗血剧的满足感和几丝不关疼痒的义愤填膺……其实想想,她们家这一支,已然不算是什么血缘相近的了,人家真没把他们当自己人,怕也是有的。他们的感叹,他们的惊诧,全都那么不痛不痒,仿佛只是来听一个笑话。
而之后,那最为年长的一个,却是捻着一部白胡子,道:“这事情当真是匪夷所思了!哪儿有这样狠心,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害死的人!我们倒是也想见一面这香姐儿,她到底是人,还是畜生?”
周氏面色一滞,道:“她言行无状,若是冲撞了族老,可怎么是好?”
“我们几个老头子了,还怕一个娇滴滴的姐儿吗?带上来,看看吧。这到底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可不能妄下决断。”
这是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安若墨心思转得何等之快,此刻早就想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安若香必定是不想死的,她会做出用唐家来威胁周氏的行止,便说明她以为自己凭借着未婚夫家的势头能逃过一命……这想法虽然不经,但只要安若香想活下去,面对着安家的族老们,她便一定会做垂死的挣扎。
她会否认自己做过的一切吧?如果她要否认……又该怎么办呢?
她想着,周氏那边却找不到理由推脱了。人家族老要见,她总不能拦着,不让见,倒显得心虚了。于是迫不得已,也只能向杜氏吩咐道:“叫吴家媳妇把香姐儿带来!”
杜氏默默出去了,安家几个族老也不说话,慢慢啜着茶。他们大概觉得自己的裁定公正得很,或许就避免了一场恶妇祖母对可怜的庶孙女的迫害吧?
须臾,吴家两个媳妇果然将安若香带了上来。她们倒也聪明,事先将捆着安若香的绳子给去了,否则那五花大绑如扎蟹一般弄上来,安家的族老们非当场翻过去不可。
可安若香哪儿是个省油的灯?她上来之时便是极其憔悴,走路都晃着的模样,看着便饱受了一番摧残,见得族老们,尚且来不及说话,身子晃了晃便昏倒了。
安若墨原以为她要争辩一番,却不想她这干净利落地一栽,便是周氏想对质都没了法子。如今在族老们面前的,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饱受虐待的可怜姑娘。
安若香这个人,除了蠢之外,还真不笨。这话看着矛盾,实则不然——她若是聪明,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但要说笨呢,她还能从上一次作死的经验中吸取一点儿教训。
上一回,她把自己饿坏了来害陈氏,正是因为说话表现太多,才让周氏看出破绽痛骂了一通。于是这一回,面对比周氏还大的权威,她索性就扑街装死!你总不能挑出一个昏倒的人的毛病吧?总不能说她昏得不对起来重昏吧?
周氏讲事实摆证据说了半天,被安若香这咣当一倒绝不申辩的态度对冲,效果便不剩多少了。族老们反倒万分怀疑起来这件事儿是不是周氏故意要害死这个因为天真稚拙而做了丢人事儿的孙女来,话里话外的意思连安若墨都听了出来。
我的个奶奶哟,你当年到底是做过多少让人印象深刻的坏事儿,这些族老才觉得你从来都是个坏人啊?
周氏自然被族老们的态度激怒了,可她也没法对着他们撒泼,两边儿只剩下了你来我往的扯皮。情势正僵着,门口里却走进来了一个人,不是陈氏又是谁?
周氏见陈氏过来了,不禁蹙眉道:“你怎的不留在居儿身边伺候!这里有你什么事儿!”
陈氏微微垂首,恭敬道:“娘,媳妇有几句话,想通禀给族老们说……”
周氏怔了怔,往族老们那边瞥了一眼,果然,那最老的一个点头了,道:“要说便说罢,咱们给你做主。”
陈氏便跪了下来,一字一句将裘姨娘和安若香的事儿都说了一遍。她不卑不亢,仿佛也并不害怕什么,言辞中半分感情也没有的,只是阐述事实。
而那些族老们的脸色,此刻慢慢变了。为首的那个更是在她叙述完毕后问了一句:“你便是陈先生家的姐儿吗?听说是个诚实的人,你说的这话,可都属实?”
陈氏正正地磕了个头,道:“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的,奴愿被天打雷劈。”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无望
“天打雷劈”四字出口,堂中登时一片寂静。
那些族老们年纪大了都成精了,谁不知道这一句乃是狠誓?若是换了个惫懒无赖,发誓只当舌头打滚儿的,那说了也便说了,没什么大不了。可陈氏显然不是那样的人。
陈氏敢发天打雷劈的誓,便证明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不讲究的香姐儿,是丈夫的小妾自己养大的,在这个过程中,她做嫡母的始终被丢在乡下老宅……
如果说荣哥儿的死不过是一场心底恶毒的庶女做出的灭绝人性的惨事的话,陈氏的言说却是将安家这些年不大方便拿出去给人看的一幕一幕都晾了个干净。有心人自然能读出这一切的源起——周氏只在意她自己的利益,对于儿子的行为正不正确,是一点儿不关心,安胜居自己也不是个好人,这才做出了宠妾灭妻的事情,还偏生没人看没人管。裘姨娘窑姐儿出身原本污秽,心思也不正,竟想着独宠,非但导致陈氏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更祸害得玉姨娘也无法再生养,眼看这一大家子人,也就只能有盛哥儿一个子嗣了……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被瞒了下来,就连周氏也不知道玉姨娘绝后的事情,更别说那些远在他县的族老。他们单知道这一支亲族骨血不旺,哪儿能想到里头纠缠裹挟着这么多烂事?但他们到底是姓安的,怎么也不能盼着自家的某一支绝后,听了这样的汇报,哪儿能不气?
那坐在最尊位的一个,乃是安家老爷子的小叔父,正经考上了举人的。此刻早就被这一串事儿给气着了,怒道:“你们这家也算得上是有人当的么?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你们自己竟然也不处罚!那个裘姨娘呢?这姐儿是她生养的,真真是倒了天大的霉!这样的蛇蝎妇人,最该第一个处死!”
“她……她还在县城里……”周氏虽然不爽这安家一帮老头子至今还看不惯她的行为,但想到能处置了搅家精裘姨娘,又想想她亲手挑中的玉姨娘也被裘姨娘毁了,更是新仇旧恨一同洗雪,态度积极了不少:“若是叫她来,一日便该够了。”
“叫她来!”族老们一致表示:“等她来了再说处罚的事儿不迟,这样的人却是留不得!”
周氏并不敢怠慢,忙安排了人去县城接裘姨娘来。而将这一摊安排下去,她方才私下找了安若墨,脸沉得像个鞋底:“玉姨娘不能生养了,你可知情?”
安若墨果然点头:“是,祖母,孙女知情的。”
“那你怎的不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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