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族老说话也说得格外有底气:“如今你家老二的病一时未必能好,县城里的铺子放着也不是事儿。不若索性转了出去,一家子在此处静养着……左右你们有地,亦不致贫苦。二姐儿也尚未许人家,耕读人家的女儿,名声总比商贾之女好,今后寻个好人家,也要方便些。”
他这话自然是应承了陈氏的心思,她面上立刻便显出了感激的神色来。而安老爷子没主意,什么都不说,周老太太一颗心全放在儿子身上,竟将素来爱财的心思都淡了,道:“这也好,这般居儿也能安心养病……”
独安若墨一个心道万万不能——她在安家的地位,就是靠她会做买卖得来的。安家若是不再经商转而做个土财主,她还哪儿有价值?要凭借什么理由才能赖在娘家不走?真要是回到乡下种田了,她的优点也就泯然众人了。
至于什么农民的闺女好嫁人,这优点她不稀罕啊!
但眼看着一家人都要同意了,她便不能不站出来了。虽然这场合原本轮不上她说话——安若墨起身,规规矩矩站到堂中央,跪下磕了头,道:“太叔祖父,奴有话想说……不知可以不可以?”
那安家的族老们对陈氏还是很有好感的,连带着对陈氏生出的姐儿也没什么恶意。倘若现下跪着的是安若香,只怕便要被“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支走了。而面对着安若墨,那被称为太叔祖父的,却是先蹙蹙眉,仍有些耐心,道:“你讲便是。”
“奴以为,县城里的铺子,留着为好。”安若墨道:“奴爹爹经营半生,只有这点心血。旁人虽然不知,奴当初在县城中日日见得爹爹为了生意呕心沥血……如今他人虽是病了,可说不定有一天便能好起来。若是到得那时,铺子没了,想来爹爹会难过得很的……”
她说着,便垂下了头去。仿佛自己也知晓这样的请求十分不经,可她的声音哽咽了,又实在是为父亲的毕生努力着想的孝敬女儿模样。
这一番话说得是没什么道理,但女孩子说话要什么道理?真情感人就够了!安家这位族老,多半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否则不会在宣判安若香的死时特意提到安若香对裘姨娘的不闻不问。
安若墨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身为一个晚辈,又是个女的,她的话其实一点儿分量都没有。唯一能有点儿杀伤力的武器,也就是人情了。若是安家的族老们能被她这一片孝心打动,容她留下铺子呢,那就好说。若是说不动,那没有办法,也只好另想出路——总之,铺子是不能丢的。这铺子在不在,直接关系到她的下半辈子是做一个女老板还是做一个老女人……
“这……”那族老果然有些犹豫,却又道:“留着铺子,谁去经营?你们老的老,少的少,又是女子,总不能抛头露面。”
“爹爹还在,铺子自然还是爹爹的。”安若墨道:“那铺子里的掌柜也是个实诚的人,想来交由他掌管,也是没有问题的。”
安家几位族老对了对眼色,最年长的方开口:“二姐儿仿佛十分了解这铺子的事情?”
“爹爹同奴说过一些……”安若墨道:“奴若是全然不知,也不会觉得将铺子卖给旁人有什么不妥。但正是因了知晓爹爹付出的一片心血,才觉得,不能就这般拱手让了人。家里头有了这样的变故,不知多少绿着眼睛的等着占便宜,此刻要卖铺子,会叫那些个坏人狠咬一口。今后爹爹便是好了起来想再把铺子买回来,也一定会被人敲一笔……”
“你爹爹便是好了,也未必要再去经商的……”
“可爹爹他……”安若墨说了一半,将话吞了回去,苦笑道:“奴年幼,又是个女娃儿,见识短也是有的……只是想保留着爹爹心血,今后爹好了,有个交代。太叔祖父和诸位尊长们是悉皆见过世面的,看奴怕是觉得十分幼稚……”
“虽然幼稚,女娃儿一片孝心纯良,倒也难得。”那族老道:“她说的也没错,如今急着出手那铺子,真要叫人狠狠骗诈了。这般吧,咱们先不急,先叫那掌柜的经营一阵子,且看后效。若是经营得好呢,便留下,若是经营不好,再卖了也是一般的。”
安家这一回来了四五个老头子,可每次说话都只有他一个人,可见身份地位自是最贵重的。他这么说了,旁人也不再提出异议,暂时保留铺面的事儿也便这么定了下来。
安若墨自然是高兴的,高兴得连听到那些老头子们私下议论“这姐儿还当做买卖是轻易事情呢,待赔个精光了,哭都来不及”时都没有动气。
何必在乎旁人怎么看呢,她知道自己能经营好这铺子,也知道自己必须经营好铺子,这就够了。
管理一家铺面自然不是从前出出主意那么轻易——她给安胜居出主意,只要提出想法就够了,如何落实,怎么找人,谁去监督,种种处处的操作全是安胜居一个人的事儿。如今安胜居是指望不上了,她自然也得亲力亲为去监督铺子的日常运作。
想想容易,做起来却是不易的。姑娘家连抛头露面都不能,她若是天天在那铺子里头,和一众男性伙计掌柜为伍,不说别的,陈氏就能哭天喊地上吊去了。既要保证名节,还要监管铺面,哪儿有那么容易的!
过了几天,安若墨便和周老太太一起回到了县城里。她心底下已然有了些主意,却没想到,在她实施自己的打算之前,铺子里就先出了问题。
那掌柜的听闻姐儿回来了,老爷病倒了,来报的一份帐便格外奇怪些。安家绸缎铺的生意原本就不算很好,可这个月的生意分外萧条,也是怪少见的。
难不成,是家主一回去,连旧客户也不上门了吗?安若墨翻了翻账本,什么也没说,温言安慰了掌柜的一番,再三表示了自己家里头没有出售铺子的打算,将他送走了。
她心下起疑,但目前还没有办法验证。她总不能亲自跑去仓库里盘点本月出了多少货吧——这事儿,非但不该老板家的小姐去干,连会计都不会去干好吗?这仓管员的活计,安若墨是真不会啊!
她只能换个法子去查实这本月的账簿有没有作假,而上天垂怜,不及她安排人手去布局,安若砚的婆家便遣了人来,送了周七姐一封书信。
这书信措辞很客气,对安家的一系列遭遇致以了诚挚的慰问,但安若墨还是看出了有些蹊跷——这周七姐,是来告状的吧?
信中提到了她家不曾通报安家便来买绸缎的事儿,据说这次的缎子没有人情折扣,便卖得格外贵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两三钱
那周七姐是大家闺秀,便是天生烂漫活泼,说话做事也总有母亲祖母教诲的。那一封信便是告状,话也决计不会直来直去戳人心窝子。她质疑安家的绸价质疑得极有水平——原来你家的货物不打折这么贵呀,我们之前买绸缎的价格又那么低,你们会不会亏了呀?真是要感谢你们呢……
这话换成个脑袋简单的,多半也就当做致谢了。可安若墨既然有心巴结周家,怎么能不把这事儿好生想个几遍?她记性不坏,那掌柜的来报账之时留下了账簿没拿走,里头可是并没有什么贡缎湘绫出售的记录的。可周七姐的信上分明写着单她一家便采购了贡缎四十匹湘绫十五匹,外加些许杂色锦缎,所费钱财自然不菲。
这价格和数量一比,安若墨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
若是没有周七姐的这一封信,她多半只以为那掌柜的是趁着安胜居卧病中饱私囊罢了,倒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愤怒的事儿——墙倒众人推,这事情还少见么?哪怕这掌柜的是安胜居看中的人物,当安家铺子刚刚从瑞祥号的打击里挣扎出了一口气的时候,他便率先将这位掌柜的和几名忠心的伙计请了回来,而此时他的表现和安胜居的期待殊为不符呢,安若墨也愿意看在自己手上没人处境艰难的份上,暂时不动他,由得他贪一点占一点。
但目下看来,这掌柜的只怕并不仅仅想要那么“一点”!光是从周家采买绸缎的单价来看,这掌柜的就已然抬高了货品价格,全然不曾向安家汇报过!
安家与唐家,此刻虽然没有掀起什么针锋相对的价格大战,但两边铺子的关系定然都算不上好。原本安家的货物少见些,价格高一些,和唐家的路线不同,也算是暂且维持住了锦西县绸缎行业竞争态势的稳定。这样的情形,谁敢擅自抬价,擅自降价?那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下一场价格战!而连老板都倒了的安家绸缎铺子,用脚趾头想也不占优势啊。
那掌柜的擅自动价格,还不把这些生意记在账簿上。单说他想占便宜,也已然是够含蓄的了。按照安若墨不客气的猜想,她甚至怀疑他有心另谋高就。
他这一涨价,旧顾客多半会觉得失望不快,而新顾客——都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县城里买得起绸缎的人谁还会是新客啊?一传十十传百,安家这铺子里头有老鼠,外头有白眼,多半是要倒的。而这掌柜的居然不怕店子倒了自己也只能回家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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