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有些怀疑,荣哥儿的死,对于周氏来说,是解脱,还是绝望?是周氏早就想到了这孩子活不下去,还是压根不在意他的性命?
毕竟,现在周氏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嫡孙盛哥儿,而安胜居身边还有年轻漂亮的玉姨娘。周老太太不知道玉姨娘已然不能生养了,只怕听说庶长孙没了,还会盼着玉姨娘生几个不对嫡孙形成威胁的庶孙……
再说那一句“命不好”,一个刚出生三年的孩子,有什么命好命不好的说法?若是硬要说什么东西上天注定,那便是他生母的身份无法更改,而他又在嫡母身边长大,这样的身份,今后定是不能快活的。
那么,来生投个好人家吧。安若墨此刻心里头自然也有些难过,可未尝不觉得解脱。她现下回想一下荣哥儿的事情,也觉得那孩子救不好才是最大的可能——人家煤气中毒应该紧急补充氧气并且注射针剂,古代条件所限,别的做不到,那也该将孩子放在通风且不寒冷的地方。
奈何那用来抢救他的一间房原本不大,里头却是人来人往。更兼之那往嘴里灌粪汁的恶心抢救法,活人都能给弄死了,更何况是一个深度煤气中毒昏迷的幼儿?
倘若她当时能想到这些不妥,暗示一些什么,是不是荣哥儿就不会死?可她偏生就没有想到,如今即便有了主意,也是事后诸葛亮,一点儿没有用场了。
一时间,祖孙两个虽然都算不上开心,可也什么事儿都没有。却是安胜居,竟霍然站了起来,色言俱疾:“什么?!嫂嫂!”
杜氏原本便是个经不住吓唬的人,安胜居这一炸毛,她登时便哆嗦了:“我……我是说,荣哥儿,过去了。”
那一霎,安若墨看着安胜居,她甚至怀疑安胜居会不会冲上去打杜氏——大概,大概不会吧?这起码的伦理道德,安胜居总没有本事当着周老太太的面违反吧?
但事实证明,她的猜测,还是错了。
安胜居的确是不曾冲上去殴打杜氏,但那却不是因为什么懂礼貌讲文明。
在听到杜氏确定他儿子死了之后,安胜居身子一晃,直挺挺地就栽了过去。说来他也是够悲催的,每次周老太太或真或假要摔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个安若墨能扶一把。可他这一摔时,慢说安若墨正跪着起不来,便是能起来,只怕也要“赶不及”一下,而杜氏早就吓住了,反应也慢,就看着小叔子这么一头栽倒了。
这么的,第一个做出反应的竟然是周氏,她一声尖叫声震屋宇,却正是将先前抢救荣哥儿的庸医给招了过来。
说来这时代,真能找到几个靠谱的医生,实在是太难了。毕竟这医术不登大雅之堂,更兼许多医书都不是人人能见到的。是而这乡下好找到的土郎中,十个里头有八个不过是知晓几个偏方,会伺弄几个草药的寻常人。
而电视剧里那种一把银针起死回生的神医有是没有?多半是有的,只可惜谁都见不到……至少,非但安若墨没见过,这请来抢救荣哥儿的郎中自己也没有见过,否则断断不会做出这么瞎的诊疗方案来。
万幸他这一次说安胜居乃是血气上涌才昏倒的,不用灌粪水了,否则安若墨便是为了自己不当众呕吐,也得冒着被说成不孝的危险逃之夭夭。
但令她无语的是,这郎中虽然放弃了把病人熏醒的主意,想出的法子却也仍旧那么的不靠谱。他竟然催杜氏去打一盆冷水给安胜居擦脸……你怎么不一盆子冰浇上去呢?保证直接就冻醒了,冻不醒也砸醒了啊。
这血气上涌的病人,你用冷水给他擦脸,醒固然是能醒,可是好吗?譬如一个人出了一身的汗,你立刻给扔到冰窟里去,保证瞬间清爽,可是之后是伤风呢还是肺炎呢?
安若墨原本想拦,但想了想今日安胜居急匆匆拿着休书来找周氏的模样,她终于是咬紧了嘴唇,微微转过了头。
不必和郎中说这些个。若是他的本事真好,安胜居能治好呢,那挺好,治不好呢——昏倒还能有治不好的?也不过是叫安胜居头疼脑热个几天罢了。
反正这人已然什么用都没有了,丢回哪儿养病去,也没什么损失。
果然,那冷帕子往安胜居脸上一抹,他便睁开了眼睛,周氏原本哭天喊地的,这时候也一下子便不哭了,伸手抓了安胜居的手:“我儿呀,你可狠狠心,了断了那贱货吧。她不是什么姐儿,她是来咱们家里做鬼的罗刹婆子啊!”
那一刻,安若墨分明看到安胜居眼中光色复杂,之后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可发音模糊至极。
“你说什么?我儿!”周氏也分明察觉了不对。
这一刻,安胜居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又或者想说些什么的。可他口唇动弹,发音谁也听不清,手足更是抬都抬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适当装死
县城里头的郎中来得比安家那些磨磨蹭蹭的族老还快些,可即便如此,周氏仍然嫌人家慢了——要整死安若香的事情,老太太表示可以先放一下,可是她儿子的病,却是万万拖不得。
这拖不得,比安葬荣哥儿还要重要千百倍呢。郎中前脚进门,还没吃一口茶,周氏便催着他去看安胜居。郎中自然是不满意的,但念在诊费的份儿上,也便强捺了不快去了安胜居跟前。
这个时候,陈氏已然回到了安胜居病榻前伺候着。她眼睛红红的,分明是哭了许久,周氏看着,虽然厌恶儿媳妇这种时候哭,仿佛不吉利,却也没什么话好说——陈氏只是安胜居的媳妇,丈夫出了事儿,她慌张地哭了出来,到底也胜过没心没肺不惊不诧。
可只有安若墨知晓,陈氏到底是为了谁哭。
那个死去的孩子,那个在自己亲姐姐的报复中莫名牺牲的孩子,是陈氏一手带了两年的。他和她自己的儿子一起长大,在她的怀里学会说话,用稚嫩的声音喊她母亲,见到她就张开怀抱,求她抱……
这一段日子,安若墨是住在县城里的。她忙,她忙得想不到乡下的母亲和婶母有多么孤独。那空落落的一座宅子里,连第三个能说话的人都寻不到……老爷子是长辈,要好好伺候,佃户们是外人,不该对他们和善。两个人到中年的妇人,除了那已经死了的李家媳妇之外,唯一能找些乐子的,便是在这荣哥儿身上。
日子久了,荣哥儿是从谁的肚皮里爬出来的,根本就没什么要紧。杜氏与陈氏眼里能看到的,只是一个天天长大的小男孩儿,胖胖的,白白的,那么可爱。
在知道荣哥儿的死讯时,陈氏的面色是安若墨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差。但她当时并没有哭,仍是舀了米汤喂饱了盛哥儿,默默将盛哥儿安顿了睡下,方才扭头道:“你祖母……要怎么处置荣哥儿的身子?”
三岁的孩子,死了也是夭折,那是不能进祖坟的。有心的家人,会打一口小小的棺木,找个地方安葬了。可若是家里头的人相信这样早亡的孩子是讨债鬼的话,连一口棺木都不会给,用席子一卷,挖个浅坑埋了,也就是了……
“大概……祖母还没说。”安若墨实在不忍心和母亲说祖母面对荣哥儿的尸体时那副表情。周氏的性子,也不知是天生凉薄,还是因了对裘氏母女的恨迁怒了荣哥儿,她看着自己的亲孙子,那神色里尽是鄙弃疏离。
安若墨也想找到一些关于周氏有些难过的证据,可是,周氏的不快,仿佛尽是源于荣哥儿的死将她的儿子给气病了这件事,对荣哥儿这一条小生命,却着实找不出什么怜惜。
哪怕是她再去问,周氏也只道叫你娘处置了,既没有给钱的意思,也没有做些指示的打算。
这样的话,应该说给陈氏吗?那时,安若墨犹豫至极。
但陈氏的作为,却叫她觉得自己说不说这话都没了所谓。陈氏走到自己的妆奁跟前,取了一支赤金簪子地给她:“这是今年你爹爹给我的,我年纪大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叫个佃户去当了,买一口小棺木吧。那孩子和我,母子一场,不能看着他就……就这么走了。”
陈氏先前的话语仍然平静,可说着说着,声音却哽咽了。安若墨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眶红了,看着她跌坐下去,看着她肩头抽动,仿佛是哭了。
在那个时候,她突然便觉得,荣哥儿的夭亡,真正难过的人既不是安胜居也不是裘姨娘,更不是那个凶手安若香,同样也不是她和周氏这样的旁观者——真正去承担一个孩子死亡的痛苦的人,是陈氏。
陈氏,才是荣哥儿的母亲。相比裘姨娘能拿着哥儿做筏子给自己争权逐利结果还失败了的行为,陈氏虽然包子得不像话,但总得来说,是个好人。
安若墨一言未发,走到陈氏身边,将赤金簪子放回了案上。
“怎么?”陈氏抬起头,脸上泪痕明显。
“我攒了些私房钱。”安若墨道:“没有叫娘亲拿着爹给的首饰当了去安葬弟弟的事情。娘放心。”
陈氏错愕地看着她:“你一个姐儿,哪儿来的私房钱?你爹爹给的?你可要端正,不能拿别个的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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