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绸布商人们开店,也很爱选在相近的地段。官府查货拿人封铺面,一连串雷厉风行的举动全在瑞祥号眼皮子底下完成。那些个不知事的小伙计,一个二个皆说贩盐出关给胡人是坏了良心,活该被抓去砍头,可几位掌柜看着,心下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免不了暗自庆幸的。
作为贩盐出关的大头,唐家这一回是一点儿没被波及到。眼见着关市的日子要到了,竟是悠悠然将害得若干人没了性命的粗布装车,同绸缎一起,又向着边境上几个开关市的市镇去了。有没有人暗自恨唐家,安若墨不知道,但她与唐书珧这几日松了一口气却是不假的。
瑞祥号没有了私盐买卖支撑,今后的生意怎么做,还会不会是那个庞大得可怕的存在,安若墨如今已经并不十分关心了。她关心的只有一桩——能活下去,是多么美好!没被唐家这莫名其妙的事儿带累得丢了性命,已然是十分幸福了。
而唐书珧这几日却是将心力放到了念书上。安若墨并不知道唐书珧的学业水平到底怎么样——你说他好吧,他能拖到二十岁考不上秀才,实在有愧这个在害人方面极度好用的脑袋。可说他不好呢,偏生他这一年言之凿凿说了要考中,就这么考中了。而秀才之后的举子试,他到底有几分把握,安若墨却也是把不准了。
即便是做了夫妻,她依然觉得唐书珧就像是一个洋葱——里里外外好几层。她能看到的,和旁人看到的,以及真实的他,仿佛放在一个身体里头,却不曾统一过。唐书珧对她是好的,可对别人却并不如此,就连那个算计起继母继弟步步连环的他,也仿佛和安静地坐在灯下念书的他不是一个人……
安若墨站在书房门口,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去了。她也没想进去搞个红袖添香的段子——毕竟,这段子听着旖旎,事实上却能极大起到“干扰正常学习”的作用。唐书珧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晚上已经不太安分了,这时候她还进书房,真是不想让他安静看书了。
然而,就在她转身欲走的一霎,膝盖却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从书房前的阶梯上摔滚了下去。这必然是有响动的——她失控地叫了一小声,然后头上那些个钗子花饰便摔了一地,唐书珧在里头莫说是看书了,便是在睡觉,也够被吵醒了,三步并两脚冲出来,便见新婚妻子狼狈不堪地趴在石阶下,薄薄的月光映照她泪光盈盈揉着脚腕儿疼得眉目皱结龇牙咧嘴的德性。
“你这是怎么了?”他疾步上前,将安若墨半拖半抱起来。
安若墨只觉自己从没这么狼狈过,深感自己恍如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连耳根子都热了起来:“只是不小心跌倒罢了……”
唐书珧看了看她,道:“裙子都跌破了,怎么会这样摔跌呢——你在我书房门口干什么?”
安若墨张张口,道:“只不过是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见你用功,便不大好意思进去搅扰,谁曾想下台阶便跌了一跤——早知道,我就进去吵你了。”
唐书珧失笑,索性将她抱回了房中,叫她撩起裙子,脱了裤子,只见玉白膝盖上两片淤青,还好不曾破皮,不由道:“真真是个软膝盖,没有婆母罚你跪,你便自己跪了。”
“还笑我!”安若墨在他肩头捶了一下:“疼得很呢,我脚也崴着了……”
唐书珧却是更加哭笑不得,连声叫了外头等着的小厮唤灵芝取红花油来给她擦拭,安若墨疼得想哭,可当着唐书珧,偏连龇牙咧嘴都不敢,怕丢了形象,真是忍得极痛苦。那灵芝偏还道:“姐儿从前最是怕疼了,怎么如今突然就这样坚忍”,直叫安若墨臊得想赶她出去。
唐书珧就在一边儿看着,起初尚且有忍不住的苦笑,待灵芝给安若墨上了红花油揉捏一阵子,他却笑不出来了。安若墨的脚腕看着虽然不曾脱臼骨折,但生生肿起一圈乌青,看着煞是吓人。
待灵芝上好了药,唐书珧便将她遣了出去,又在安若墨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脚腕伤处。安若墨不想叫疼,然而那一声倒吸的冷气,唐书珧又不聋,怎么会听不到?
“应当没伤到骨头……不过,这般也是不能走路了。”他轻声道:“书房里现下待着无妨,到了夜里头这被子却是太薄……是我把你抱回去,还是叫下人搬厚些的被子来,咱们晚上便在书房里歇一宿?”
安若墨听到“抱回去”三个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得道:“叫他们搬来吧,免得折腾了。”
唐书珧点头,起身欲出,却又突然扭过头来,俯下腰,在安若墨脸上碰了一下。安若墨意外之中没来得及躲开,待得一时醒悟,脸上便腾起了两朵红云,想打他,可他已经出去叫下人了。
万幸在下人抱着被子到来之后,就寝睡觉之前,唐书珧还算得上老实,自己坐在桌前看书,倒好像忘了安若墨还在床上极其无聊地靠着——无聊也就罢了,还脚疼。什么事儿都没得干,完全无法分散注意力。
好容易等到唐书珧放下了书,转头表示可以睡觉了,安若墨几乎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睡吧睡吧,睡过了这一晚上,明天早上她便有事儿可以做了……
然而,这是她第一回在唐书珧的书房里头过夜,醒着的时候尚且没有感觉,可正到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却觉得很有些冷,而且越来越冷。被子还是从前盖的那一条,也不知是不是因了褥子不够厚实,凉气从书房的便榻下头一丝一丝传上来……
迷糊里头,她下意识地想找个暖和的地方,然而,她旁边最温暖的,就是唐书珧在的那块儿地方了……安若墨蹭过去一下,再蹭过去一下,脚腕疼得不大明显,但温暖的触感,却是舒服得很。
唐书珧本来也是半梦半醒的,觉得那么一个东西在自己身边蹭着,竟然就这么醒了。此刻灯烛已熄,月光微薄得他都看不清她的脸,可他知道,她的眼睛闭着,眉心微微皱起,嘴唇那么娇憨地嘟起来,一点儿不像是白日里那个精明的小姑娘……她的手塞在他胸前不远的地方,那里是他刚刚暖热了的。
她冷吗,她在蹭什么?他慢慢躺下去,忍了许久,仍旧无法压住心里的莫名渴望……
安若墨却是在梦中被嘴唇上温暖湿润的一片给惊醒的,她下意识地想推,可手足却已然被唐书珧压住,想动,又哪儿是那么容易的?她一挣扎,脚踝便刺骨地疼,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疼!”她呢喃不清地叫,唐书珧却听了个清楚,忙停下动作,道:“怎么?”
“脚疼。”安若墨被吵了睡觉,原本也是没好气的,只是对着唐书珧这般对待,她却也没好意思直接炸毛:“你压着我脚腕了……”
唐书珧哪儿敢怠慢这小祖宗,忙松了她身子,开口只道一个“我”字,便尴尬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想做什么?大半夜的。”安若墨却是疼得清醒了:“你……”
“我……我……”唐书珧支吾一阵子,索性横了心,道:“我伤口好得也差不多了,你……”
安若墨问出那句“你想做什么”的时候,其实已然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一个男人,半夜搂着自己的妻子,他还能想做什么?
可她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再开口说什么话仿佛都不大合适……那个迟来了两个月的日子,终于还是要来了么,在她跌倒的这一天,在她的脚腕疼得不能自由动弹的这一天?
安若墨闷了半天,压着胸口的心跳,道:“你吓着我了,把我叫醒了不好么?”
大概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她的手被唐书珧紧紧抓住了。他低声念了一句“好招儿”,便将她朝自己身边拉了过去。这一回他揽着她的腰的手动作极轻,仿佛一只小鹿不安地去嗅一朵刚开放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长媳缺席的家宴
书房这张便榻,原本是为了让主人读书倦了之时躺下小寐的,原本就不适合当做晚上就寝的卧具,更不适合在上头出演什么小朋友们不要围观的戏码……
如果非要强榻所难,下场就是和安若墨一样——疼,酸疼,涨疼,刺疼,全身上下除了脑袋之外各有各的疼法,有些来自唐书珧,有些来自硬邦邦的便榻,更有些来自那狠狠摔了的一跤。
于是,这一夜她刚睡着没多久便醒来了。这宅子里头没有闹钟,也听不到外头街道上的更夫敲梆子,什么时间起床完全是凭借日照亮度确定的。可第二日偏生阳光灿烂,安若墨被照醒的时候连昨儿还不疼的脑袋都开始疼了。
唐书珧却是精神奕奕的,一脸狐狸偷到了鸡的满足感,看着安若墨那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安若墨想着昨日那没羞没臊的事儿,却觉得自己抬不起头,别别扭扭把脸转开了。
两人这诡异的气氛,将灵芝也传染了。那也是到了年纪的姑娘,如何不知道男女之间这点儿事?见姐儿这副模样,想也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给安若墨梳好了头发便妥妥帖帖将那卧榻收拾齐整了,并不曾问出什么叫人难堪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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