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人引着我走过去,说道:“老爷,萧姑娘来了。”
李勣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我。另一边,程知节招呼道:“小娃娃,是你啊?来,快过来坐。”
程知节这个人,让人一看就觉得开心。若是在现代,他一定有当笑星的潜质。
我走上去,对李勣和程知节分别行了礼。李勣把手中的剪刀放到花盆旁边,走到石桌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慕雪姑娘,坐吧。”
我没料到程知节会在这里,想问的话自然是不能问了,但是既然来了,我也不好马上就走,只好坐下来。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两个老伯伯一起喝茶。
程知节提了紫砂壶要给我倒茶,我忙伸手阻拦,说道:“程老千岁,怎么敢劳烦您给我倒茶呢。”程知节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有什么不敢的,在我老程这儿不用管这些虚礼。”说完一定要给我倒茶,我只得依了他。
李勣喝了一口茶,对程知节说道:“老程,你不是还有事要处理吗?”
“哎呀!”程知节刚端起茶杯,听了李勣的话,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搁,说道:“我多亏你提醒,我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然后站起身,走了两步,有回过头,边走边对我说道:“小娃娃,以后有时间也去我鲁国公府转转啊。”我笑道:“多谢老千岁,我有时间一定会去。”
目送程知节走远,李勣看着我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回去。”我坚定的看着他。
“回哪儿?”
“回到属于我的时代。”既然李勣一早就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也不需要对他隐瞒些什么。顿了顿,继续说道:“实话告诉国公大人,我不是唐朝人,我是生活在一千四百年以后的人。我在一次展览中看到了一枚玉佩,就在我想触碰它的时候它的光泽就变了,然后我就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李勣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静默了一会儿,说道:“姑娘来到这里后,又见到那枚玉佩了吗?”
他虽然是在问我,但是从他的神色中我明显的看出他已经猜到了答案。我点点头,说道:“见到了,玉佩在吴王的身上,据说是隋炀帝遗留下来的。我以为那枚玉佩能帮我回去,可是我试过了,没有用。”
李勣摇摇头,抚着胡须说道:“这绝不会是仅仅靠一块玉佩那么简单。”我道:“国公大人几人能洞察天机,一眼就看出我不是这里的人,一定能知道让我回去的方法。”李勣看着我,问道:“姑娘还记得在西山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我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可是我不属于这里,我没有办法在这里呆下去。”
李勣站起身,看着天边时聚时散的白云,说道:“姑娘要回去,不是不能,但是需要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李勣转过身看着我,道:“此种事情千年难得一遇,姑娘若想回去,也需待天时地利人和。”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勣道:“一切上天自有安排,万事不可强求。”
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道:“一切都要上天来安排,那国公当年又何必随着皇上南征北战,灭王世充,灭窦建德?”
李勣看向远处,目光晦暗不明,说道:“我不过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我喝了一口茶,问道:“那国公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辅佐当今皇上,而要先后投在翟让、李密的手下?”我并不是想和李勣较劲,而是真的很好奇,他既然知悉天意,为什么还有兜那么大的圈子呢?岂不是瞎折腾。
李勣看着我,说道:“道理很简单,如同我刚才对你说的,时机。我先投翟让、李密,是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时机未到。”
我心道:说来说去,意思就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听天由命,干等着。
“我明白了。”我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打扰国公了。”如果按照李勣所说,一切都是天意,那么应该是我命里该有这一劫吧。
李勣站起身,说道:“慕雪姑娘慢走。”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李勣说的话。他左一句天意,有一句天意。难道果真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若真是那样,那人岂不是都成了老天手里的棋子了。李勣不像是糊弄人的样子,可是我实在想不通。不是说事在人为吗?怎么到了他这儿人就都要跟着天意走了。
回到房间,碧儿迎上来,问道:“姐姐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我疲惫的往椅榻上一坐,随意的说道:“这几日在房间里都要闷坏了,出宫走了走。”
碧儿倒了一杯茶递给我,说道:“姐姐刚出去不久,蜀王殿下就来了。”
李愔?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捧着茶杯,看着碧儿问道:“蜀王殿下有说什么吗?”碧儿回道:“没说什么,蜀王殿下问姐姐在不在,我说不在,殿下就走了。”
“哦。”我喝了一口温热的绿茶,说道:“今天宫里有什么事情吗?”既然短时间内回不了现代,就要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让自己尽量融入这个时代,融入身边的环境,消息再像之前那么闭塞可不行。
“也没有什么大事。”碧儿低着头,似是回避着什么。我追问道:“那就是有小事喽?”碧儿抬起头,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听说魏王殿下的婚期定下来了。”
“哦!”我低下头,看着手中莹白无瑕的白瓷茶杯,状似无意的问道:“哪一天啊?”碧儿轻声道:“六月十四。”
现在已经是五月底了,六月十四,这么说只有半个多月了。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我以为我已经不在意了,可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心还是像被扎了一下,刺刺的疼。想一想,自己毕竟是投入了感情的。女人啊,只要一动心,想全身而退也难。
☆、第五十四章 畅饮
待到李泰大婚这日,宫中一早便是一派喜气洋洋。虽然婚礼在魏王府举行,但是宫里同样也是张灯结彩。我一早起床就开始躲在房间里练字,记得以前一位画家朋友说过,他在心情浮躁的时候就练字,写着写着就心平气和了。可是我都写了厚厚的一摞纸了,为什么这心还是没有办法平静呢?外面那一声声喜乐响在耳边,就像敲击在我的心上,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我搁下笔,暗暗鄙视自己的没出息。萧慕雪啊萧慕雪,他都娶别人了,你还为他难过什么?
既然在宫里呆着心情郁闷,那就索性出去走走吧。水音要安排喜宴上的歌舞,李愔要去喝喜酒,在宫里除了他们两个,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只好一个人出宫。
长安城里的百姓也到处都在谈论着他们的殿下的婚事,说魏王殿下文采如何出众,说未来的魏王妃如何貌美。我心底苦笑,真是连一个清静的地方也不肯给我。
不觉走到醉梦居,忆起还欠离岸一顿酒。虽然与离岸只有两面之缘,但他为人豁达,超然物外,我与他倒是没有陌生感。走进醉梦居,要了楼上的一个包房,给了小二一锭银子,说道:“麻烦你帮我去请一下随园公子,就说萧慕雪在醉梦居等他。”
“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请随园公子。”小二拿了银子,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高兴的退了出去。
上次与李愔、高阳和离岸在这里喝酒,见离岸和这里的老板伙计都很熟,知道他常来,随园公子的名号在长安城中又是小有名气的,所以我猜想这里的伙计应该知道离岸所住的随园在哪儿。
醉梦居是长安城中最好的酒楼,这里的酒最差的也是五年以上的陈酿。我坐在临窗的位子上,一面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面自斟自饮。
“慕雪姑娘怎么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离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侧目看过去,笑着说道:“我不是还欠着公子一顿酒吗?负债在身总让人不自在,恰巧今天无事,想与公子同醉,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离岸收了手中折扇,在我对面坐下,含笑看着我,“你有心事?”十分肯定的口气。
我提起酒壶,边笑着边为离岸斟了酒,问道:“我像有心事吗?”
离岸端起酒杯,浅啜了一口,淡淡的说道:“你既然不想说,那我就当是没有吧。”
这就是和离岸在一起最让人舒服的地方,他一眼就能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从来不会给人压力。我双手举起酒杯,说道:“多谢!”离岸也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我说道:“你和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
我笑问:“哪里不一样?”来到大唐后,所有的人都说我与众不同,我生活在另一个时代,当然与这里的人不同。可是我很想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到底是怎么个不同。
离岸笑了笑,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具体哪里不一样,这个还真是说不上来。”
小二又端了两盘小菜上来,我为离岸和自己各自的杯子里都斟上了酒,举杯道:“人生有酒须尽欢,干了这杯可好?”
离岸拍案道:“好!人生有酒须尽欢,说得好!干!”说完,将满满的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我们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赏着雨聊着天,喝完一壶,又要一壶。喝着喝着,我的身体就有点儿飘了,脑袋晕乎乎的,像腾云驾雾似的。今天的酒喝得很是畅快,对面坐的又是谪仙般的离岸,不由得想起了曹子建“置酒高殿上”的快意,陶渊明“心远地自偏”的悠然,李太白“斗酒诗百篇”的豪情……这些古人的名字和诗句一一在脑子里浮现,然后我一会儿傻笑一阵,一会儿又发一阵呆。再然后,我就不太清楚了。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说话,好像是李愔的声音,还有别的什么人,很吵!后来又好像坐在马上,接着被人抬到了床上,最后我就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