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求诉无门,就算让你申诉得直,坏人得到应有惩罚,那又如何?冯京娘活不过来了,但你告官却要付出巨大代价。我想冯京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唯一亲妹饱受折磨,她更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所以之前一直不愿与你相认,甚至不想你花钱为她治病赎身。一切一切都只为你能好好生活。你忍心辜负她的苦心吗?”
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只有一双婆娑泪眼:“正因如此……正因知晓姐姐心地善良,一心为我筹谋打算,我才更不忍心让她死的不明不白。姐姐虽堕风尘,但心性高洁善良,她不曾害过任何人,为何落得如此下场?每每思及刘少波、谈允贤无耻之行,奴婢难以入眠。奴婢自幼与姐姐分离,但她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奴婢怎么能忘记家仇,安心苟活于世?!”
“亲人初丧,我能体谅你的心情,但如今的形势你也看到了。慑于朝中势力,根本不会有人理你。不如先回王府,再从长计议!由兰陵王出面调停此事,总好过你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徒劳无功!”
怜心摇头:“娘娘,其实奴婢有此决定,已思虑良久。王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娘娘对奴婢更是亲善,这么多年来奴婢早与绣云姐姐她们亲如一家。兰陵王府就是奴婢的家。我才更不愿意连累你们,让你们受到半分伤害!自打娘娘难产之日起,王便不顾弹劾甚至圣谕,不再踏入朝堂一步,若为奴婢家事再次入朝,定遭围攻,陛下责难。加之娘娘与陆太姬的恩怨,又岂能善了?奴婢实在不能陷兰陵王府于危难!”
“傻瓜,你以为这样跪在这儿就能撇清关系?谁不知道你是我们兰陵王府的大丫环?不管你有什么事,都是兰陵王府的事!”
“这不一样,娘娘,兰陵王府上下对奴婢的好,奴婢终生不忘。但姐姐也是至亲血脉,她的冤屈我不能不申,她的仇我不能不报。娘娘,请恕奴婢再次斗胆不敬,请教一事,听闻您有位同乡姐妹在周国亦遭凌辱,命丧黄泉。您不惜扳倒宇文护,怒斥周帝,惩戒负心汉……当是如何的大快人心?!”
“但你并不知道,那时所为,并不是完全为了报复,大都因为形势所逼,求生不得已而为之!我那位同乡虽然身死,但她临终时最挂念的还是亲人,嘱咐我加以照顾,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好好活下去。而报仇,她一个字都没提过,因为她放下了,人死灯灭,过往的恩怨已不再重要。我想你姐姐也一样,并不希望你贸然为她报仇而丧失理智!”
“是,死者矣已,但生者岂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偷安于世?娘娘当年可能像那位同乡般安心撒手世事?”
“呃……”我语塞,沈洁的遭遇让我多么的悲愤,至今对陆令萱深恶痛绝,我又怎能要求怜心放下?说来沈洁只是我的同事,冯京娘可是她唯一的至亲!
不知道怜心是不是在我身边待久了,性格坚强了许多,会思考了,懂得为自己争取所需所想。我真不知该喜还是忧?!
“知道了!”最终,轻叹一声,“不管如果决定,都先跟我回去!就算王不便踏足朝堂,我这个神医在陛下跟前还是有些威望,能说上几句话,总比你这样有用。方法不对,腿跪残了,也不会有人同情你!”
“娘娘……咳……咳……”连咳不已。我伸手一摸,烫得吓人。
“元夕,带怜心上车!”
怜心还想挣扎,我道:“你看,我亲自来了,元大总管亲自驾车,你们王也来了,就在不远处,大家都为接你而来,所有人知道你是兰陵王府的人。再不听话,就是要大家陪你一起丢脸,你看着办吧!”
良久,怜心终于想通,双手撑地,准备起身,却发觉膝盖僵硬,小腿早就没了知觉。身体摇晃着就要倒地。元夕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上马车。
我跟长恭商量了两天,最后决定由他代笔、以我的名言给高纬写了封信,陈述了冯京娘的遭遇,措辞委婉地希望高纬约束官员,并对某些过份的行为做出适当处罚,以正纲纪。反复斟酌了几遍,盖上火漆,才将信件送出。
结果第三天,宫里便传旨要我们进宫面圣陈情。
老实说一想到要面对高纬,我就头疼。但既然答应了怜心,于情于理应该走一趟,且此番有长恭同行相伴,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于是在长恭的首肯下,我们将依依不舍的佑佑托付给绣云,便向皇宫进发!
却见韩长鸾等人候在宫门处,对长恭说:“王,陛下有旨,内庭妇人之事交由皇后全权处置。王多日未曾上朝,堆积了许多军政大事有待相商请教,请王移步,陛下已召集一干重臣,北宫大殿相候!”
还没入正题,就要分离,我心一突。
但高纬的命令冠冕堂皇,一国之君召集重臣商议国事,长恭如果为了冯京娘的事抗旨,似乎太识大体,不分轻重。外男的确不能直入内宫。后宫没有高纬,似乎也无可惧之人。陆令萱?我正要找你呢,就怕你不来!
长恭也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正要拒绝,我掀帘向他点头,他才答应,小声道:“兰陵勿忧,一时三刻,我便去接你!”
“好!”
所谓皇后,大家已经习惯指的是左皇后穆黄花,随着胡太后的失势,胡皇后应该很快就被废了。
皇宫寝宫前,我命道:“元梦,你陪我入内,其她人原地等候!”
“等等,娘娘,带上奴婢!”人群中站出一道人影。
“怜心?”打扮不起眼,我竟看漏了,“风寒还没痊愈,不好好休息跑来做出来?你姐姐的事,我们自会帮你处理!”
“娘娘为了奴婢如此费心,不顾安危,再次涉足后宫,奴婢岂能坐视不理,定要追随娘娘左右!”
“哎你……”
“娘娘,算了罢!”元梦劝道:“既然来了,再说其它也无益!事关她们姐妹,你让她待在府中干等亦不能心安。”
“……好吧!不过不许插嘴,一切听我吩咐!”我怕她情急失控。
“诺!”
陆令萱的义女,于公于私,都不值得我参拜。我微微福身,“沈兰陵,见过皇后娘娘!”
穆黄花端坐正中,一言不发,表情有些不自然。
“哈哈哈哈……”突然一阵大笑从后传出,随即步出一道人影,是……竟是高纬!
“兰陵,你果然来了,别来无恙?!”
我大惊,他不是应该在前堂与朝臣议事吗?怎么会在这里,是正要去还是……他大费周折地骗人,想干什么?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十二分戒备。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平身!兰陵予我,何需见外?!多日不见,甚是想念!”高纬一把拉着我的手,将我拉起……迟迟不见松手。
我慌了,瞬间又冷静下来,抬头望向他,只见精神奕奕,满面红光。
“陛下……当真想念我?”我定定与他对视,不消五秒,高纬一僵,视线转移。我就知道见惯美人,怎么可能惦记我这鬼样子?
“兰……陵,你受苦了!”僵硬地问候。
“陛下,”一旁的穆黄花道:“神医报恙,不宜久站,还是坐下畅谈吧!”
“对,对,朕差点忘了。”还拉着我的手,同坐在一张龙椅上,面色越来越红
“陛……下,”我提醒,“韩大人不是说您有国事相商吗?诸位大人已久等……”
“朕已将待商之事交付何洪珍何爱卿,此刻他正代朕率群臣商议。在朕心中,再大国事,都不及兰陵重要。只要兰陵在齐,何愁我大齐不能千秋万代?!兰陵难得入宫,朕岂能错过!”
我心中大叫不妙。
穆黄花讨好笑道:“陛下,沈神医果然何恤陛下,忧国忧民,为陛下守护江山,实属难得啊!”
“是啊,哈哈哈……”说着竟抓着我的手,放在脸上亲吻……吓得我一下抽离,跳得远远的。高纬目中闪烁不正常的亢奋,甚至连气息都弥漫着滚烫……
“陛下,妾身此番进宫是为冯家……”
“冯京娘讨个说法!”高纬直接道:“这有何难?朕只需一句话,便可将其满门抄斩,兰陵可满意?”
我打了个激灵,“国有国法,陛下切不可能因私废公,妾身只想求个合理的解决方案。两位大人应该还罪不至死!”
“谁说的?冒犯兰陵、惹兰陵不快者皆罪大恶极,死不足惜!”高纬狂放道。
“是啊,只要神医开口,陛下莫不准奏。妾身就不打扰陛下与神医……商讨要事,暂且回避,你们都随本宫退下。”穆黄花虽恭敬,但望着我的目光中明明不甘……甚至忌恨!
什么意思?我急忙大喊:“站住!我已嫁为人妇,哪有什么国家大事配与陛下商讨,娘娘玩笑了!既有陛下承诺,妾身事毕,先行回府,静候佳音!”举步欲走。
谁知高纬一下冲过来又抓住我的手腕,暧昧道:“兰陵别走……陪朕……”我恶心地想吐!
心生一计,索性扯开衣领,又将衣袖捋高,露出密密麻麻的旧伤患,其中不乏几道狰狞的大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