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两人正坐在二楼的角落里饮茶,紫衣女子始终垂首抚弄怀中的琵琶,白云一则是静静地吃茶。
突然,楼下一阵喧闹,几个官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跟客栈老板齐叔说了几句什么,就被齐叔带着上楼来,越过正在用餐的众客人,直接往一间客房走去。
听得齐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哎哟~几位差大哥,你们可千万做做善事,一定查出这位客人的死因,可一定不要坏了我们同来客栈的名声啊!”
这时,旁边一桌的客人窃窃私语起来,说话间透露出那间房里的客人似乎莫名其妙的死了。
众人正七嘴八舌间,几个官差就走了出来,跟在后面的两个官差则抬着一副竹子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全身用白布盖住,只有右边的一只手稍稍露出一些,搭在担架外面,只是手紧握成拳,似乎执着的攥着什么。
白云一抬头间,刚好看见一行人走来,而那只伸出的手恰恰就落在她的眼里,诧异好奇间,一行人已从身边经过,那只手在经过白云一时却突然无意识的松开了。
白云一下意识的伸出手,一块冰凉的物什落入她的手心。
落在白云一手心的是一块青绿色的玉,鹅卵石大小,玉面光泽圆滑,虽是青绿色,却似一潭碧色深水,触及给人一种极清爽之感,显然不是什么贫贱之物。玉的正面刻着一个沈字,背面则是一副奇形怪状的图案,倒很像什么信物。
白云一摩挲着手中之物,陷入沉思。
她对面的紫衣女子突然抬起头,冲她淡淡一笑:“我明日即将离去,你可同行?”
白云一一怔,随即也是淡淡一笑道:“你不等了?”
紫衣女子抬手再度抚弄琵琶,低眉垂目的样子煞是好看。“我等的人不会来了!你呢?还要继续等吗?”
白云一看向窗外,天地间白雪茫茫,这两日天气骤然转暖了些,她的眼睛显然还是不能接受这刺目的日光,微微看一会就会觉得刺痛。
她转过头来,却不答反问:“还会再见吗?”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伸手拿起放置面前的茶杯,朝她举起,白云一也举杯,以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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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偷得浮生3
午饭时间过去后,客栈也就不那么忙了,白云一找到齐婶,问她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
齐婶一听便道:“你哪里知道?前几日有个公子过来住店,他来的时候是晚上,那天风雪很大,我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就问他是否需要请大夫。可是那人脾气差的很,一口回绝了。我给他安排在二楼的一间客房里,几次经过他房门都能听见他咳的挺厉害的。”
“他住店也只交了些订金,我跟老伴说他可能是没钱,年轻人嘛,可能抹不开面儿,于是我们给他请了个大夫,谁知竟被他给哄了出来,还说不要我们管他,还扔出一包银子来。”
“后来我们也不去主动打扰他,就是每次到吃饭时间叫伙计小觉给他送些饭菜上去。他吃的不多,昨天晚上伙计跑来告诉我,说他吐血晕倒了,但我们跑去看他时,他已经醒了,还说死也不要人管。我想着今天给他请了大夫看看,不管他怎么哄,也要给他看看到底如何。可哪知……刚进房间……就……唉……真是可怜了年纪轻轻……”
白云一问道:“可查出死因了?”
齐婶叹了一口气道:“查了,说是痨病。”说着又是一阵惋惜叹息,“可惜了一幅好相貌……我瞧着,定然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唉……”
白云一掏出一些银子给她,道:“这些您收着,算我这些天的住店钱,还有,如果那人的尸首没有人认领,还请您多做好事,将他好好安葬了吧!”
齐婶刚要推辞,白云一却已转身上楼了,看着她的背影,齐婶脱口问道:“姑娘……你这是要离开了吗?”
白云一回头淡淡一笑:“嗯。”
次日清晨,一辆紫色的马车停在同来客栈的门前,马车里走出几个侍女,皆躬身垂首,恭迎着从客栈走出来的紫衣女子,她怀抱琵琶,额际一块紫色水晶盈盈发光,衬得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十分动人。
一个侍女上前扶住她,临上马车前,她回眸一望,目光正对上客栈二楼的白衣女子的目光。俩人皆是一笑,不用言语,便知其意,便知其心。何为知己?如此便是了。
她从前从不认为世上真有知己,所谓高山流水也不过是知音而已!而今,她们不过相识几天,匆匆相识便就匆匆分别。
而这几日,她们不怎么说话,却是已经真的成为彼此的知己了。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一切神会了。
紫衣女子转过头,踏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用过午饭,白云一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齐叔齐婶告别,踏上了茫茫雪路。走出老远,回头,还能看见齐叔齐婶站在门前遥遥相望着她,见她回首,不禁都挥手示意。白云一抿了抿唇,摩挲着手上的一把油纸伞,背上背着满满的都是齐婶给她做的糕点干粮,热乎乎的渗进皮肤,一阵从心底里涌出的感动,转身,继续往前迈步。
同来客栈里,齐婶忍不住抹了抹不自觉湿了的眼眶,叹息一声:“唉~”
齐叔也收回目光,拍了拍她,道:“舍不得了?”
齐婶回头笑笑,“她是个好姑娘,虽然话不多,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最是热心肠子的人了。”
齐叔附和的点点头,安慰道:“别唉声叹气了,咱不是有雪儿吗?雪儿长大必定也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到时候再找个好女婿,再添个好外孙,咱一家人在一起天天都很热闹。”
齐婶闻言不禁破涕为笑,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开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亏你想得多,雪儿才多大啊!况且将来雪儿嫁了人,有了外孙,又怎么会整日待在娘家呢?”
齐叔呵呵笑道:“说的对说的对。要不就让女婿入赘怎么样?”
“呸~越说越糊涂了……”
两人说笑着进了客栈,而此时客栈不远处的一座屋顶上,一抹白色的身影迎风而立,目光眺望着雪中渐行渐远的另一抹白,深邃而复杂,为什么,他竟也有种舍不得的感觉呢!为什么,竟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和失落呢?
那个女人,该不会真的对他使了什么妖术吧?最毒妇人心,这个他还真说不准。
身后,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轻轻走了过来,轻声唤道:“公子……”
“青翎,你说,那女人是不是对我使了什么妖术呢?”男子轻如呢喃的声音传入青翎的耳中,青翎一愣,不由抬头看向他,却见他原本苍白的面上竟然多了一抹红晕,非常淡,可她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心底随之一怔,公子竟然脸红了?
青翎又转头看了看白云一离去的方向,沉默的低下了头。公子离去后,白云一还在此逗留了三日,她想,那个白衣女子每夜临窗而立,定是在等着什么。而公子,跟她走了不到半刻钟却又返回来,在另一家客栈入住,日日观察着她。
此刻看着她离去的样子,青翎微微叹一口气,公子啊公子,难道您就没发现您此刻的表情有多么的……难过和失落啊!
此一别,几经流年或相见,或不见!思思念念,人生何事长别离,不相离!
正在雪地里行走的白云一突然回首,目光遥遥望来,立于屋顶之上的白衣男子随之眸光一亮,隔着风雪,似要望进那双深如古井的眼眸里。
然而,白云一回首相望处,却只模糊见的同来客栈的轮廓,至于另一处屋顶上的白影,却是完全忽略了。只是心底却莫名的一阵伤感起来,她伸出一只手,飞快的掐算着,随即皱眉,垂眸,盯着顿住的手,一阵茫然。
她似乎自被救后就失去了占卜掐算的能力了,如此,她还怎么去走接下来的路?
许久,终是无奈的放下手,轻轻叹一口气,罢了,有时候未卜先知未必就是好事,回首再次望了望来的方向,再次转身,这次,头也不回的离去。
傍晚,一场暴风雪携雷霆之势来,还没到入夜,天已经都黑了,狂风呼啸而过,卷起一层一层雪花,刮在人的脸上就像一把锋利的冰刃,刺痛非常。
这是一片荒野,四面无一处林木,只有一座小小的庙宇孤零零的坐落在荒野正中,在这大雪纷飞的寒冬夜晚,也不见有人经过。风吹的庙宇门前的破旗不住的摆动,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和着狂风刮过的呜呜声,在旷野里显得特别突兀。
远远的,有一抹黑点慢慢靠近,越来越近。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柄剑,脚步踉跄的走来。待走到破庙门口,脚步放慢,动作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这座庙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被虫蚁啃蚀的腐烂的木门虚掩着,时不时会因为吹过的风不情愿的晃动两下。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进去,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