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婶哄着齐雪儿走到了柜台里,高大的柜台挡住了齐雪儿小小的身子,她噘着嘴不满的瞪着齐婶。
齐叔已经拉开门栓,一拉开门,迎面就是一阵风雪扑来,齐叔下意识的伸袖挡去风雪,这才举目看向门外。
门外,站着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他们表情冷漠,周身散发着比雪还冷的气势,齐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些人,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呐!
“老板,您可不可以先让我们进去坐坐?外面毕竟太冷了!”有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叔这才回过神,看向那说话之人。
那是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众黑衣男子的前面,看上去应该是这群人的头目,却与那些人不太一样,说话时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淡笑,看上去也比较柔和。
齐叔经营客栈数年,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这群人并非所谓的商旅,有哪个商旅仅仅几个人,且都身着夜行衣,个个面若冰霜,酷似修罗。要说是商旅,又为何没有车马,没有运送之物?可见这群人非同寻常!
齐叔一面心中盘算,一面客气的将他们让进了大厅。
齐叔提来一壶热水,给坐在桌前的几个黑衣男子各斟了一杯,一边热络的寒暄:“哎,几位客人这是从哪里而来?何故深夜至此?”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正是木离,闻言,他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噢,我们是大历的商人,来往经商都要经过此处,近日风雪大,我们赶了几天的路都没有好好休息一顿,这不将马车货物留在城外,又留下几个人看守,我们才赶着进城来吃顿饱饭睡个好觉。深夜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不知这里还有没有空房,容我等留宿?”
齐叔从厨房端来一些点心,听至此,眉头微皱,语带抱歉道:“真是不巧了,我们店里都已经住满了,您看……”
木离淡淡一笑道;“无妨,我们运送货物,常年奔波在外,您这可有空闲的柴房马圈,我们这等粗人,您能给我们一堆干稻草就行了。”
齐叔听他如此说,便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点头:“哪里有让客人住柴房马圈的道理,这要传出去可叫别人怎么说我们同来客栈呢!”
木离看出他的为难和不想招待,想了想道:“既如此,那我们不便打扰,待吃完这些点心,我们就离开。”
齐叔呵呵笑着一边赔不是,一边继续替他们斟茶递水。
木离问:“哎,老板,可否向您打听一件事?”
齐叔忙道:“您要问什么事?”
“近日可曾见有一个带着白鹤的人在此留宿?”
“呃……”齐叔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一直生闷气坐在柜台里的齐雪儿一听,这不正好戳中了她的伤心处嘛!刚想开口大声嚷两句,却被齐婶一把捂住了嘴,并递给她一个不要出声的暗示。齐雪儿虽不明其意,但见平时亲和的母亲此刻少有的严肃认真,竟也被吓住了,她不禁自然而然的禁了声,垂着头坐着一言不发了。
齐婶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那边齐叔已经淡淡开口:“倒是有一位姑娘和一位公子,带着一只白鹤在这里住过两日,不过前日便已经走了。”
“哦……”木离淡淡应着,尾音拖的很长。
齐叔小心翼翼的问:“这位公子与那两位有何关系吗?”
“他是我在寻找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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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偷得浮生5
几人吃了些点心便要起身离开,其中的一个黑衣男子走到门口却突然止了步子,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齐叔齐婶,突然就毫无预兆的飞出袖中短刀,齐叔不防这一突变,被那柄短刀生生刺中了眉心,鲜血从他额际喷涌而出,瞬间便染红了他的脸。
木离走在最前面,等他回过头,那个动手的黑衣男子已经拔下短刀,转而向站在柜台边的齐婶射去。
木离目光一闪,一抹白光从他袖中飞出,眨眼间,已半路截断了那柄短刀的去势,刀与刀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两柄短刀一同落在了地上。
齐婶早已被吓得全身哆嗦,只能借助柜台勉强站稳,她的一只手放在柜台下,紧紧的捂着齐雪儿的嘴,不让她喊出声来。
木离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个出刀的男子,那人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微微低了头,低低的说:“这是主子的意思!”
木离微微眯眼,似乎有些了然,微微叹一口气便转身走出了客栈。
齐雪儿蹲在齐婶与柜台之间,齐婶的手紧紧的按着她的头,让她一点都动弹不得。直到齐婶的手渐渐松开,她的身子也软软的趴在了柜台上,有鲜红的血慢慢的滴下,一滴一滴,滴在她的发上,顺着她的额际,一点一滴的浸湿着她。
她死死的咬着唇,不让眼泪和抽泣发出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吓得,她浑身剧烈的颤抖着,连带着那一刻稚嫩的心,被鲜血浸染,剧烈的抽搐。
多年以后,她一身黑衣立于人群中,回首相望,方知此时此刻的她已被仇恨浸染,从这一刻开始,她已不能回头!
白云一在荒无人烟的山野平原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在这一天的清晨走进了一个小城的客栈里。
客栈伙计端来最后一道菜,还是忍不住的微微偏头瞄了她一眼,此时的白云一已经换成了男子装扮,虽一双眼蒙着,依然有种柔软的女子之美。
白云一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笑笑不予理会,伸手拿起筷子夹菜送进口中慢慢咀嚼。
伙计看了看她,不禁暗暗摇头退下,可惜了这么一个好模样,竟然是个瞎子。
吃完饭,白云一住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此时,屋内门窗紧闭,光线黯淡,她已解下覆在眼上的那一层白菱,端坐在铜镜前,一手执一把木梳,一手抚过及腰的黑发,慢慢的梳理着。
铜镜中,倒映着一个面容干净,眉目如画的女子,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有些不健康。眸微垂,浓密卷长的睫毛覆在其上,投射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素手抬起落下,乌黑的长发已经绾起,一根白色的发带松松的系着发尾,是这一头黑发中唯一的点缀之物。
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喧哗,还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伴着一些吆喝声由远及近。
垂着的眸突然动了动,那长长的睫毛也随之颤了颤,眼睫慢慢抬起,一双清澈如水的眸终于睁开,转动间似有流光溢彩,灵动闪亮的仿若夜空中最明亮的那一颗星,仿佛瞬间将这阴暗的屋子照亮。
白云一拿起白菱重新覆住双眸,走至窗前,将窗户推开一半,人则立在关着的这一半里,侧耳细听着街道上的喧闹。
街道上,行走摆摊的人们纷纷被挤到了路的两边,有官兵一路走来,分散在百姓的前面站立,个个神情严肃,目光如刀,严阵以待的将手放在腰间系着的配刀刀柄上。
人群中,一片喧哗,人们都在谈论着即将到来的人物。
一位憨厚的妇人道:“这样的阵仗,想必是皇宫里的哪位贵人要来吧?”
另一位妇人接口道:“哎~宫里的贵人都在深宫里富贵养着呢,哪里会来我们这穷地方呐。我看呐,定然是哪个王孙贵戚要来的。”
旁边的一位老者笑道:“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听说这其实是当今的三皇子殿下要来此体察民情。”
“哦?是那个一心为民的三皇子殿下吗?我可听说他不少英雄事迹,就前不久不还亲手诛杀了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吗?”
“这个我也是听说了的,这件事整个大历恐怕都没有不知道的吧?说起来也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了。”
“说起这位三皇子,那可不是平凡之辈。听说当年他出生之时便是红光漫天,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云雀齐飞,彩霞如火,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很多人都看见远处的彩云之上似有一众仙人向他恭贺呢。”
“哦?果真有其事吗?这事我也曾有耳闻,只是不知是真是假便是了。”
“当然是真的了,且不说这些令人惊叹的奇闻异景,单论三皇子这些年来为百姓所做的这些事情,就不难知道,他的的确确是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子啊!”
“哎?现在太子不是被废了么?我看呐,众皇子中,只有这位三皇子是最有资格当选的。若他真的当了太子,有朝一日登上皇位,有他这样时时刻刻为百姓的心,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用愁没好日子过了。”
白云一静静的听着这些议论,竟有些想笑呢。凤衍卿明明是一个伪善的小人,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功利,却被人如此称颂,传的神乎其神。而她白云一,真真正正的一心为民以民为生,最终却只落得个诛之而后快的下场。
这究竟是凤衍卿做人太成功,还是她白云一做人太失败?
可是,凤衍卿真的会来这里吗?白云一伸出手指,手指飞快的掐算着,最终却是放下了手,有些失落。
人生,终归有得有失。她死里逃生,却丢失了最强大的能力。她抬头面向天,如此也好,不知道前方的路她才敢一步步的走下去。如她以前那般能掐会算又如何,到头来还是算不来自己的命运,免不了悲剧收场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