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云一,则静静的依窗而立,用那张被纱布裹的严严实实的脸“眺望”着远方。听见她进来摆好饭菜,这才移步朝这边走来。
齐婶忙伸手将她扶着坐于凳上,笑着说:“我就说这么好看的人一定是个长命百岁的,瞧,这不就醒了?呵呵~我去给你们添副碗筷。”说着,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小跑着出了房门,往楼下去了。
白云一这才从她的话中回过味来,还没开口,就听床榻上一阵窸窣,那人已经掀开被褥,起身向她走来,待走至她的身前,一撩衣袍,坐在了她旁边的凳子上。
齐婶已经从楼下跑了上来,身后还跟着齐叔,见两人都坐着一言不发,齐婶放下碗筷,笑道:“你们先吃,等一会我叫伙计过来收拾。”
齐叔刚跟进来,想开口说什么,就被齐婶连拉带扯的拽出了房间,隐隐的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哎,你拉我做什么?”
“废话,人家两口子吃饭,咱们进去捣什么乱?快走走,下去招呼客人。”
“我这不是听你说那个公子醒了就来看看吗?”
“哎呀,那个公子刚醒,人家两口子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呢。走,走吧。”
“我看呐~虽然醒了还是给请个大夫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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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偷得浮生1
房间里,两个人静默的坐着,良久,白云一开口:“你,一定,很饿吧?”
“嗯。”
“那就,吃些吧?”
男子淡淡的瞟了一眼桌上的几碟小菜,虽然有荤有素搭配均匀,可实在是不能勾起他的食欲,况且他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他的饮食从小都是青翎亲自料理,三年前就交给红雨料理了。对于这样的乡村野味,他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胃口。
白云一见他不动,便拿起筷子摸索着夹了一些菜放进自己的碗中,再拿起碗递给他。
片刻,他伸手接过,却是放在了桌上,淡淡开口:“我不吃外面的东西。”
“可是……”
“是你用妖术救的我?”他直接问道。
“嗯。”虽然不想承认那是妖术,可是也找不到什么更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这种超乎常人的异样能力了。
“你对我使了什么妖术?”
“嗯?”她疑惑,并未对他用过什么妖术,“没有……我……只是……”
“算了。”他突然打断她的话,有些疲倦的捏捏眉心,他虽然已经清醒,可是脸色却还是很苍白,隐隐的有一丝病态。
“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好。”她应道,起身摸索着走出房间,又替他将门带上。
楼下正时不时望向这边的齐婶见白云一独自出来,立在门前呆怔,便放下手中账册,走了上来。
“姑娘,要不要去楼下坐坐?”
白云一转身拉住齐婶的手,由她拉着往楼下走,待走到楼下,她开口问道:“齐婶,可否,借厨房,一用?”
齐婶一愣,方道:“姑娘是想做什么菜么?你告诉我,我去告诉厨娘叫她给你做来。”
“不,我想自己,去做。”
齐婶看了看她的脸和眼,不忍打击,于是笑道:“好吧,我去给你打个下手如何?”
厨房里,油烟味呛鼻,腰圆身广的厨娘系着一条黑色的围裙挥舞着锅铲忙碌着,时不时的还要抬头看看另一边的炉灶旁,嘿嘿的憨笑两声,继续低头忙碌。
那个令她频频瞩目的灶台旁,立着一个全身素白,连头都被蒙在纱布里的女子,她的身边站着这家客栈的老板娘,齐婶。
“姑娘,面好了,可以盛了吧?”齐婶用筷子捞了捞锅中翻滚漂浮着的面条问道。
“嗯,有劳您了。”
齐婶从旁拿出一只精致的瓷碗来,按照白云一所说的放好所有佐料,这才将面条捞起,盛入碗中。
待一碗看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阳春面做好,齐婶方才一手端盘,一手扶着白云一上了楼去。
砰砰两声叩门声响起,过了好一会,才有人从里面不情不愿的把门打开。
白云一将手中端着的托盘递给站在门内那人,那人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我不吃,拿走。”
说完,又是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这是……齐阳面。”门外传来白云一干涩轻微的声音。
齐阳面?什么齐阳面?他走遍天下,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齐阳面。
“青州芙蓉酥,苏城虾仁饺,风都小汤圆,冰原齐阳面。”
白云一念完这些,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果然,不消片刻,门再次打开,那人却是看也没看她,直接伸手接过那碗面,砰的将门再次关上。
“冰原齐阳面?冰原齐阳面……”
刚刚白云一所说的那四样东西,是当今大历朝举世闻名的四样吃食。其中芙蓉酥,虾仁饺,小汤圆他都尝过,且这芙蓉酥,还是他的贴身侍女红雨的拿手好菜。至于这冰原齐阳面,他倒是只有耳闻并不曾真的吃过。
如今这碗传闻中的齐阳面就摆在他的面前,看上去和普通的水煮面没有什么两样,上面还放着一块金灿灿的荷包蛋。呼吸间,一股诱人的香味钻进鼻子,他的肚子在经过几天的不吃不喝后终于在闻到这一丝香味后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
伸手,提筷,夹面,再送进嘴里,轻轻的嚼了嚼,咸淡刚好,入口绵柔,一下就勾起了他的食欲。又夹起那块金灿灿的荷包蛋,轻轻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几下,只觉口齿生香,美味非常。
齐阳面竟是这样好吃?难怪闻名天下却极少有人品尝!
他这样想着,很快就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净,就连汤汁都没留下一滴,待吃完了竟还有种没有吃过瘾的感觉。
不久,齐婶带着伙计进来收拾饭桌,撤掉了几碟未动的饭菜,待看到那个空碗时,不禁笑了:“怪道公子吃不惯我们这的饭菜,白姑娘的这碗面条可谓人间美食,我这几十岁的年纪了,一碗面做的如此绝味却是从没见过的。”
原本立于窗前的男子闻听此言,不由问道:“你是说这碗面是她下的?”
齐婶笑道:“可不吗,正是白姑娘亲自做的呢!也是托了公子的福了,让我们也有幸尝到了这样绝世的美味。”
是她做的吗?男子眸光远眺,幽暗深沉,似是陷入了什么沉思,黑色的瞳漆黑如墨。
一天很快过去,又至黑夜,白云一自上了床就一直辗转反侧,明明脑海里什么也没想,可就是难以入睡。也不知就这样辗转着过了多久,她才模模糊糊的渐渐睡去。半梦半醒间,似感觉有人进了房间,走至榻前,似有一双黑如深夜的眸盯着她看,探视,温柔,复杂,怜惜……
感觉有什么轻抚过她的面颊,温柔轻缓,就像恋人间的相触相抚,淡淡的扫过她平静如水的心湖,溅起一圈圈涟漪。她不禁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于是将脸更加靠近了几分,嘴角漾起一抹浅笑,继续沉沉睡去,心里只希望这个梦可以做的长久一些。
那是腊月岭上梅花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背着竹篓飞快的穿梭在梅花间,白衣似雪,灵动飞跃,宛若仙人。足微抬,纱遮面,肤胜雪,发如墨。
她的身后跟着另一个白色身影,那是一个白衣少年,俊眉郎目翩然若仙,眉心处一颗红痣妖冶生辉。脚下生风,白衣翻飞,长发裹身,紧随少女身后,不紧不慢,亦步亦趋。
两人穿梭在一片红梅雪海中,两道白色身影如空灵出镜,似真似幻。
少女欢快的轻笑传遍每个角落,红梅轻落,白雪翩翩,蓦然回首间,眉眼弯弯处似有千般情意,少年苍白的面上也浮现一抹甜笑,望向少女的眸中多了一丝柔和,似有万种缱绻柔情。
少女突然向他伸出一只手去,少年也不犹豫,伸手牵过她的手,两人立于梅花树梢,回望那一路而来的红梅落雪,浅笑绵延……
有什么滴在了脸上,一滴,一滴……冰冷如霜……
白云一从梦中惊醒,猛地发现有一只手正在她的脸上反复流连,而那只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将其涂抹在她的脸上。
还没来得及惊呼,她惊愕的发现自己脸上的纱布早就不知所踪,只有一双眼睛仍被蒙着。
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下生寒,刚抬起手来想要将那手推开,自己再坐起来好与之对抗。然而手刚刚抬起,就听得一个淡漠且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道:“不想再毁容就别乱动!”
白云一的手顿在半空,大脑里有短暂的片刻空白。
是他!
手不自觉的放了下去,心里莫名觉得心安了。
月光如水,透过薄薄的窗纱洒进来,室内没有点灯,他也早已习惯了这黑暗,借着那一点白光认真的在她脸上涂抹着。
手指划过她饱满光洁的额,避开了那双蒙住的眼,划过她坚挺的鼻,白皙的颊,一寸一寸,宛如在临摹着一副美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