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的将门慢慢推开,然后迅速的一闪而入,快的如一道刚刚席卷而过的风,不见形迹。
进了院子,风雪显然小了很多,光线却也比外面更暗了几分,黑衣男子紧紧的贴在墙壁上,锐利的目光快速的适应黑暗,飞快的扫视着院中的情况。
破落的庙宇,院中一顶大的香炉倒在地上,炉身痕迹斑驳,显示着它年数已久。院中铺着的石块有的已经塌陷,有的已经皲裂,只有少数还是完整无缺的一整块。地上有些乱七八糟的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还有一些碎裂的瓦片,想是刮风时从屋顶卷落的。
他又屏息盯了好一会,确定没有什么不对,这才开始移步,脚步极轻的掠进庙内。
庙内也是一片破败景象,供着的菩萨也是灰头土脸,蛛网密布。供桌上烛台香炉东倒西歪,灰尘颇深。屋顶有好几处漏洞,有雪水从上面一滴一滴滴下,整个庙内都弥漫着一股潮湿味,稍微动一动,更是灰尘漫天纷飞。
男子朝靠门的角落走去,因为他隐隐看到那里有一堆淡黄色的稻草,潮湿的稻草不会呈黄色,那里应该是干净的。他打算先安静的疗伤,再好好的睡一觉。
可是才刚刚躺下去,他整个人都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窖,身体都狠狠的停滞了。
他迅速翻转起身,警惕的打量着躺在稻草上的一个人。那人侧躺在稻草上,身上盖了一块灰色的薄毯,本也没有睡熟,因这一下,也就醒了过来。
待眼睛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时,她不禁也怔了一怔,这个人就是离开景福镇已经两天的白云一。
两人相互打量了一番,各自都拿不定对方的身份,但看彼此都没有什么不轨之处,便都放松了些警惕。
男子所立之处屋顶漏洞颇大,他不过只站在那一会,头发便像被雨水淋过一样。白云一坐起身,将灰色毯子往自己身上裹了裹,半靠在了墙壁上,微微闭目,并不多言。
男子见状,语带歉意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还有个人在这里……”
白云一直接闭上了眼睛,不予回应。
男子等了一会,见她没有要搭腔的意思,便微微叹了一口气,拱手抱拳道:“这位……兄台,冒犯之处,实是无意,还请你多包涵。”
因为她处在暗处,他并未看见她的模样,只是看到她着的一身如雪白衣,在黑暗中透着隐隐白光,见白云一还是没有说话,他有些尴尬,拱手一抱拳:“在下告辞。”
转身,就朝外走去,不过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胸口处一阵刺痛,他伸手抚过,一股热流浸湿手心,脚下随之一顿,他低低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再次举步往外走,脚步却是比先前踉跄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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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偷得浮生4
黑暗中的白云一微微睁眼,看着雪地里一抹暗红,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是什么也没说,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前半生,她以百姓为心,以助人为生,她从未想过回报,只是不曾想,亲手推她下悬崖的竟是她心心念念为之付出的一群人。如今,天不绝她,让她得以苟活,重生至今,她不断反思,从此,绝不再为别人活,她活下来,只是为了复仇,复仇而已!那些人是死是活,是苦是伤,又与她何干?她已决心再不与人为善,再不任人欺凌。
“扑通”一声闷响,似有什么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白云一睁开眼,一眼望到院门口倒着的那一抹黑色人影。
木离在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一个人一直照顾着他,有一双温柔的手抚过他滚烫的额头,鼻间,似乎还能嗅到一股淡淡药香。
他想睁开眼看看这个人是谁,想要记住她的样子,记住她给的感觉,然而眼皮似有千斤重,越是想要睁开就沉的越厉害,直到陷入下一段的昏迷。
他想伸手抓住那人,紧紧的抓住,待他醒来,想要睁开眼第一个就能看见她!
然而待到次日天色大亮,他清醒后,手中却只紧紧的抓着一把枯黄的稻草。他盯着那一把稻草,愣愣的盯了半晌,目光少有的呆滞。
忽又像想起什么,转身在周围一顿翻找,最终泄气一般的坐下,她什么也没留下。刺眼的日光在雪的反射下照进来,他望着眼前的破败庙宇,似还能看到昨夜他昏睡在此,有一抹白影始终照顾其右,只是她背影模糊,根本看不见她的模样。
他甚至连她是男是女都无法知晓,不过,看那纤细的身影,还有她那一双温柔如玉的手,应当是个女子吧?
木离痴痴想着,有些走神,竟然没有察觉已有人从门外进来,直到那一抹黑影半跪在他的面前,他才略略反应过来,安静的听着那人的回禀:“主子说景福镇曾有白鹤出现,那人很可能在那里,他身边有个高手,我们几个人联合都不能将其诛杀。主子知您任务归来,必定经此,便叫属下来请您走一趟景福镇,务必将那人斩杀。”
木离听完,并不多言,直直的站起身,就朝门外走去,半跪于地上的那抹黑影也随之站起,尾随而去。
大历朝,本是一个强强大国。开国皇帝乃一代功夫绝顶且足智多谋之人,从民间的一支小军队到数以万计的精锐兵队,一直亲自披甲上阵,亲临指挥,短短数十年,已将国家从一兢兢业业的小国扩展至统一中原的大国。
然而,岁月流逝,芳华不再,开国皇帝早已埋身黄土,虽至今还在被人称颂赞誉,甚至写成传记,歌谣代代传颂,也不过是白骨一堆了。曾经的强强大国也在一代代的传承下逐渐削弱,他的子子孙孙们不再如他一般是个绝世奇才,不再上阵杀敌,更多的是在红罗软帐中与美人销,魂,在美酒佳肴中虚度时光。朝中大臣也一代换一代,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一代胜似一代的阿谀奉承,不务实事,溜须拍马见风使舵便成了他们最形象最贴切的代言词。
到了如今,大历朝已不再是那个富有饱满的大国,虽疆土仍在,却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虚有其表罢了!
景福镇,是大历江山最边缘的地界,它地势平坦,为丘陵地带,山水皆如画中墨笔,一座古老的小镇穿插其中,还有一条江河与之并存,如同两个相互作伴的伙伴,相依相伴了数百年。
景福镇的位置十分微妙,它东临大历,南对成国,西临齐都,北为白国,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是这天下唯一一条相通的江——普汝江的必经之地,是整个普汝江的重要咽喉。
各国都将这里视为最重要的关卡,所有人都认为这里应该属于自己国家,并且不远处都有重兵驻守,几百年的战争不息从未祸及至此,这里,已经成为这天下唯一的一片净土了!
夜晚的景福镇十分宁静,小镇里的人们都已入睡,街道上除了皑皑落雪,什么也没有,只有街头几盏灯笼随风摇曳,散发着微弱的昏暗的灯光。
同来客栈里,齐叔将门关好,回头看一眼一直纠缠着齐婶的自家女儿,不禁摇了摇头,走到柜台前继续核对帐目去了。
这边,齐婶已经被她这个女儿摇的昏天黑地了,好容易找出个空闲时间,忙一下坐在了一张凳子上,可是女儿的纠缠摇晃并未停下,见她坐下,反而摇晃的更加使劲了。
“你把鹤儿找回来嘛~~我要鹤儿……”
齐婶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了,但看一眼自家的女儿,却是怎么也发不了火的,于是只好再次叹口气,无力的进行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解释:“娘不是跟你说了吗?那鹤是客人的,客人留宿它自然在此,客人一走它便也要跟着离去的,又怎么会留下来给你作伴呢?”
齐雪儿一听,立马嚷嚷的更加大声:“我不,我不嘛……我就要鹤儿,我就要鹤儿……鹤儿不是那个白姑娘的吗?她人那么好,娘你如果跟她说,她一定会把鹤儿送给我的!”
说着,又拉起齐婶的手,使劲的摇晃着。
齐婶伸手去捂她的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楼上的一排客房,低低的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那么使劲叫了,吵醒了客人可如何是好?”
齐雪儿挣扎着从齐婶的手下挣脱,更加用力的喊着:“鹤儿鹤儿,我就要鹤儿,娘您不疼我了。你明明跟那个白姑娘很谈得来呀……”
齐婶刚想开口说话,却听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齐叔已经放下帐目,却没有马上开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齐婶,齐婶也是一脸的疑惑。此时已近子夜,客栈一般都是夜半不进客,这夜半深更,还有谁会来住店?
敲门声再次响起,齐叔往前走了一步,故意拉高了声道:“本店已经打烊了。”
敲门声停了下来,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老板,我们是过往的商旅,夜半风寒,请您行个方便,我们可以多加些银两。”
齐叔朝齐婶看了看,见她没有反应,便上前去卸门栓,他们夫妻本就是乐善好施的人,别人有难处就算一点都不给报酬,他们也不会不管的,正如之前的白云一,被他们遇到,也是想也不想就收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