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环抱着她的少年却丝毫没有留意到那耀阳的日光。少女醒来时微微直起了身子,她的发髻早在睡着时就被怕她睡得不舒适的尔雅解开了,如今她只要稍稍仰起头,披风的帽子就从那柔顺的长发上垂落下来,尽皆披散在肩上的发丝被清晨的微风吹起,拂过身后少年的脸庞,留下一抹余香。
轻而易举的就能撩动人心。
“还有多久到?”看了一会儿眼前美景,她终于微微扭过头问起了这个问题。
还在呆呆望着她的顾尔雅愣了一下才答道,“快了……”
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一行人已经接近了云沂的领土。
横在鹒犁和祟朝中间的必经之路上,云沂是个兵家要塞也是两国之间的和平保障。只要两国还不想开战,云沂若是出了事,这两国其实比云沂自己还要来得着急。如今云沂国内出了叛乱这种事情,不仅是祟朝派了军队过来支援,鹒犁也派了二皇子图格亲自带兵助战。
“灼华!”两方军队会合的时候,图格很是热情的迎了过来,然后用秦商听不懂的鹒犁语言对着顾尔雅说了一通话。
顾尔雅平静的听完,随即用中原回答道,“二哥还是说中原话吧,公主殿下没接触过鹒犁的语言。咱们说什么,我不想她听不懂。”
“哦……”图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说你怎么突然想与祟朝联姻呢,还去当那送上门的女婿。历朝历代,哪次联姻不是公主嫁到咱们鹒犁。”
顾尔雅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开始排兵布阵。当年他攻下云沂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管过这里。如今云沂国内的一派势力谋了兵权,又杀了他当年留在这里的几个臣子,大有占地称王甚至煽动两国开战之意。对待这种事情,根本无需多费心思,武力镇压即可。
作战策略几乎是随随便便定下的。云沂的格局很是奇怪,骑兵三日内可以从国度的北边赶到南边,都城则与北面边境相邻。鹒犁的军队兵分两路从西北两处要塞攻入,祟朝的军队则负责东南两边。至于顾尔雅自己,则是直取云沂都城。
“疯狗,你行吗?”兵分四路之前,顾尔雅不忘担心的问了一句。
虽然生在将门又出身庄山,但是这一战确实是林和希第一次领兵。听了这挑衅性的话语,林小哥第一次没有反击回去,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毕竟,殷阮是跟着他这一路走。
瞥了眼秦商担心的表情,顾尔雅免不了又多交代了几句,“你自己死了没关系,别连累姑娘受了伤。”
“知道了。”不耐烦的吼了一句,林和希干脆翻身坐上了殷阮的那匹马,低声说了句“抱歉”才将其护在自己怀中,然后带兵离开。
这一次镇压叛乱是约好时间进攻,既简单又粗暴,没有各种计谋,只有单纯的武力压制。以武力碾压的方式踏进云沂境内,自然也不存在安营扎寨留人在云沂外面的事情,所有人必然都会与军队一起前进。但是同时带着两个姑娘攻城,就算是再有神通的将军也难免照顾不周。殷阮跟着林和希走后,顾尔雅这边就剩下秦商一个人了。
“穿好这个,等攻城的时候,你只要在我怀里不动就好。”把自己的盔甲都穿在秦商身上之后,顾尔雅只穿了一身轻薄的劲装。这一次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他根本不担心成功与否。这是一场碾压式的战争,待鹒犁的军队打通北边这条路,他只需要带着人直接攻入都城杀了那个带头叛乱的人就足够了,甚至无需与军队交战。但是即便如此,身边有自己最重要的人在,他还是比任何一场战争都要来的谨慎。
“你真的这么担心,还不如让我带着她。”莲及悠悠然的来了一句。
“不行。”虽然他也承认在场武功最高的绝对不是自己,但他就是不信任将怀中女子的性命交到任何人手里。
“还没有多喜欢呢就这样了,彻底陷进去那天可怎么办啊……”再一次看着那一男一女离开自己的视线,莲及觉得自己看的牙都疼。
而另一边的顾尔雅又吩咐了自己的几个下属,“去林和希那边看着点,保护殷姑娘。”
“是。”下属领命离去。
秦商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事实上,她并没有多么担心自己的安全,她只是一直放心不下殷阮。她身边的女孩子本就不多,殷阮算是唯一一个称得上好朋友的。刚刚经历了静好的死,现在的她对殷阮难免有些担忧过度。
“没事的。”早就看破她的心思的顾尔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重视的人就是我重视的人,你不想让谁死,我就绝对不会让她死给你看。”
那施锦呢?秦商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但是此情此景,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变成了,“你别这样……”
她说的极小声,顾尔雅只当没听见。
子时三刻,北面的鹒犁军开始进攻。
寅时刚过,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顾字大旗从云沂国门一路插到了都城的王府门口。
☆、第70章 追悔莫及
攻城的一路上,顾尔雅只让她闭着眼睛依靠在自己的胸前。而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一路上,她感受到的只有不时的颠簸,还有顾尔雅与下属说话时胸腔的震感。偶尔睁开眼抬头望去,她能看到的也是少年下颌骨那流畅的线条。
他今年也才十八岁,他还没有真正的成熟起来。就像是她曾经想颜央那样,他还在成长,她只觉得每一天看他,他都与前一天不一样,只待时光慢慢雕刻。总有一天,他会变成一个大人,会被时光打磨成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而那时的他与她,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
当一切喊杀声都消失的时候,秦商再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云沂王府门口的顾字大旗。
尽管这宏伟如皇宫的王府曾被歹人霸占,但是一些下人们还是能够认出几年前攻下这云沂的,真正的云沂王。士兵和仆人们迅速将府院收拾出可以歇息的地方,而当秦商将自己的身子浸在温度适中的洗澡水中时,她才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是个公主。
洗了澡弄干了头发,换上一套崭新的衣裙。清清爽爽的她来到前堂的时候,顾尔雅还在与云沂这里的几个城主商量着国中大事。他还穿着那身已经染上鲜血的衣衫,半倚在椅子上,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撑着脑袋,手指的骨节不时的摩挲着自己的太阳穴。
默默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说的不过是一些战后遗留问题时,秦商果断的走过去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就是一些琐事,都找你们王爷说什么。那不是有个文官,这些不要紧的事以后都找他商量去。”她指了指刚想去洗个澡的黎笙。
那几个城主并没有认出眼前少女的身份,但是看着王爷一见她就露出了笑容,便也心下了然。依着她的意思皆去找黎笙商量事情,可怜黎笙避都避不开。
“看你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我要是再不开口,你就要让他们滚出去了。”走出门之后,见顾尔雅一脸笑容的跟在自己身后,秦商面无表情的解释了自己的举动,让他最好不要多想。
“我知道。”他的笑容未减,“可我还是高兴。”
她没再说话。
三日后,整个云沂的所有叛军皆被镇压。鹒犁军队派人来说明了一下战况和结果之后,图格就直接带兵回了鹒犁。至于祟朝的军队,照理也是该班师还朝的,但却因为主将的原因又多停留了几日。
林和希受伤了。
“他竟然用手去挡箭。”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殷阮仍是心有余悸。那时的她一直闭着眼睛,只能听到周围的喊杀声。只是没了视觉的时候,听觉总是异常敏锐的,她能在兵刃相撞的时候听到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但就在她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的时候,却被林和希用力的按在自己怀中,紧接着便是士兵的惊呼声。而声音微颤的他告诉她不要睁开眼,她便直到战争结束后才睁开眼睛去看他。
然后看到了他被箭尖贯穿的右手。
“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说到这里,殷阮不由自主的看了她一眼。
秦商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就在将近两年前的时候,在狩猎场的那场意外,她和她都目睹了施锦为虞苏姜挡箭的场景。而且偏偏都是右手,对于练武之人很是重要的右手。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他们是亲兄弟。”瞥了一眼已经重新包扎伤口然后睡着的林和希,秦商觉得自己一开始对他的嫌弃都减了几分。
女人就是这样容易感到的生物。只要男人对她好一点点,或者表现出一点点深情的样子,就足以抵过一切,甚至抹去之前的坏印象。
“你不会……”她看了看殷阮,想从好友的脸上找出一丝被感动的想要以身相许的迹象。
“我后悔了。”回答她的是两行清泪。
夜已深,月光淡淡的撒在两个并肩而坐的女子身上。秦商瞪大了眼睛,不解身边的人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而殷阮只是抱住了双膝,将脑袋深深埋在双臂之间,痛哭出声。
“我真的后悔了。”女子说话的声音中带着哽咽和无以言喻的悲伤,“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