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一问一答的过程中,秦商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强抑着心中的悲伤,面无表情的擦去了原本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冷声问道,“你确定你猜的没错?”
“在一些事情上,后宫和后宅都是差不多的。”说到这儿,苏寒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事。他听说过,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以前也是位贵妃,后来又当过皇后。可是在他还在后宫当差的时候,竟然从未听说过有姓赵的妃子被牵扯进各种后宫争斗中。偌大的后宫,没有女人能够独善其身,对所有明争暗斗置身事外。可是这位赵贵妃就做到了,岂止是没有被牵扯,几乎可以称得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直到改朝换代了,他都不知道她住在哪个宫殿。
不过一想到这里,他便想起了之前权倾朝野的那位施大人,施锦在宫中的权力也是至高无上的。当年赵贵妃刚刚进宫的时候,那位施大人竟突然开始关注起后宫的事情,甚至时不时插手处置了一些宫女甚至后妃。难不成……又瞥了一眼后来成为施大人妻子的长陵公主,苏寒总算是想通了这些事情的联系。
“您还念着施大人吗?”莫名其妙的,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你怎么突然这样问?”困惑的看了他一眼,秦商现在却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思考他突然这样问的原因,而是先选择了解决眼前的事情,“先去找那个张婆子吧,虽然她可能早就逃了。”
如果苏寒的猜测没有错,静好之死也不过是后宅女人之间的争斗所致。李辰卿虽然没有娶静好为妻,但也没有委屈她让她当个侍妾,又待她很是特殊。这自然会引起其他女人的不满和妒忌,尤其是那个荣儿。身为最受宠的一个侍妾,从丫鬟的地位爬上来的她自然有做贵妾甚至正妻的野心,而静好正是最大的阻碍。后来李辰卿因为庄山的事情离开阳州,留下了待产的静好,荣儿也把握住这个机会,联合接生婆造成了难产的假象。至于那个管家,在荣儿还是个丫鬟的时候就与其相熟,自然是站在荣儿这边的,甚至蒙了心窍觉得静好死了,便没人能跟荣儿争,自己也能成为新夫人的心腹。可怜静好本就是单纯天真的性子,无论是在赵府还是在宫里和公主府,都从未受过半点委屈没有与任何人斗过心眼,甚至连妻妾相争的场面都没看过。她又怎么能防得住这些心狠手辣的女人们。
偏偏李辰卿也不在意,或是根本意识不到后宅的这些争斗。庄山弟子,颜央徒弟,新科状元……李大人那尽是权谋和天下的脑子里又怎么会想过后宅里的事情。
“好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踏出李府的时候,秦商忍不住嗤笑出声。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认识的这些人原来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这世上,除了最瑰丽的山河,哪还有别的事情能被他们放在心上?
“我要知道李辰卿的身世背景,在他顶替了李辰卿这个身份之前,他叫什么,家住哪里,做过什么?”她冷着声音向身边的莲及问道,然后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庄山的人对彼此的底细还是清楚的。等这件事完了,我要你告诉我。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叫顾尔雅帮我查,所以你还是别跟我兜圈子了。”
“你这是拿尔雅威胁我吗?你明知道他不可能拒绝你,你就这样理所当然的利用他?”莲及倒是乐了。
“我接受不了他的情意,自然也不会利用他做什么。如你所想,我刚刚说的话只是在骗你告诉我,所以,你自己考虑考虑吧。”如实说完之后,她便朝着西街走去了。
“呵。”莲及看着她的背影,又对着苏寒一笑,“你们年轻人真有意思……”
苏寒没理他。
等三人到了西街寻那张婆子,果然如秦商所想,这张婆子早就离开了阳州。查一个接生婆的老家并不难,秦商本想着暗中叫手下去抓了那婆子回来再让其血债血偿,但在回到李府的时候,却听闻荣儿死了。明明他们几人离开前,已叫暗卫留在这里看住荣儿。
“谁的武功那么高?”听了几个暗卫所说的话后,秦商从震惊变成了困惑。能够躲过几个暗卫成功刺杀荣儿,有这样武功的人又怎么会偏偏在这种时候对一个侍妾下杀手?
“小姐。”不等她再问下去,已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拖着荣儿的尸体从几人身后走出。
秦商的双眼在看清那人长相的时候霎时瞪大,“琴瑟……”
☆、第69章 以谨缱绻
“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了。”将张婆子和荣儿的尸体扔在静好墓前之后,琴瑟问出这句话时满目哀伤。
“如果我有你这样的能力,我也会这样做的。”秦商不知道善良的定义是什么,但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善良的。因为在听到亲近之人的死讯之时,她只想着让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血债血偿,无论用怎样的方式。
琴瑟离开公主府之后,去了很多地方“散心”,直到最近才来了阳州。本想偷偷看一眼静好就走,毕竟她去了赵府之后与静好也是多年的姐妹。谁知晚来了几日,得来的只是静好的死讯。悲愤之下,她在张婆子回家乡的路上就将其杀了,如今又回来杀了荣儿,终于为静好报仇雪恨。
“我本来想去把那个李辰卿也杀了。但是庄山那种的地方,他要是不出来,我也寻不到他。”说罢,琴瑟把手中的剑插在了静好的坟前。剑刃闪着寒光,无声的震慑着所有心中有愧之人。
“那你现在准备去哪儿?”就要离开阳州的时候,还是秦商主动问出了这句话。
“还没想好。”说话的时候,琴瑟有意无意的避开了秦商的目光。说到底,她对不起这个真心待自己的少女,如今能够这样平静的对话已是她的幸事了。
“若是有一天无处可去了,便回来吧。”秦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是平静,她曾经怨恨过自己被欺骗,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怎样也能看出眼前的女子尽管隐瞒了身份却一直真心待自己。最起码,她真的从未想过要害她。今时今日再回想当时的事情,只觉恍若隔世,却早已不会放在心上。
“我听顾尔雅说,你叫辛夷是不是?白辛夷?”主动拉过对方的手握了下,秦商能够感受到对方手指的微颤。“辛夷,保重。静好已经不在了,如果连你也不在了,曾经在我身边的人就一个都不剩了。”
最初的最初,她身边的人是琴瑟、静好、颜央、慕容济、施锦……可是如今呢?这些人死的死走的走,一个都不剩了。与死亡相比,任何事都显得微不足道。
“对不起……”事到如今,白辛夷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低声呢喃着,“对不起……”
“没关系啊,都不重要了。只要你还活着,就没关系了。”松开她的手,秦商这才上了马准备出城,“再见。”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白辛夷仍是站在原地,半响之后才下定了决心转身离开。
因为耽搁的时间不长,从阳州马不停蹄赶路,直到追上大部队只用了三天。能够遥遥看到骑兵们影子的时候,颠簸了这么久的秦商已经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虽然出来这么久,她的技术已经突飞猛进了,但是仍然有些不习惯骑马这种方式。
然后,就在她疲惫的差点扯不住缰绳的时候,她看到了前方的顾尔雅。他似是在等她,坐在马背上挡在路中央。她拉了拉缰绳,她的马跑的慢了下来,但却没有停下。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纵马从他身边跑过。
只是就在两人几乎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伸出了靠近她那边的那只胳膊。然后,她就被他这样一拦一揽,只觉身子从马鞍上一路滑到马屁股,随即身下一空,眨眼间便被揽到了他的马背上。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她还维持着原本拉缰绳的动作,眼睛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马已经一路向前跑远了。
“如果这马跑得快一些,从马上被扯下来的就是你了。”反应了一会儿,她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才是太轻了,我这一只胳膊就能把你提起来。”得到关心,他还是蛮开心的,但见她一脸疲惫,连说话时都是带着倦意,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衫盖在了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之后,才轻轻拽了下缰绳调转马头。
眼见着前方一男一女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落在后面的两个人皆是无言以对。
待到所有人都成功会合之后,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秦商已经在顾尔雅怀里睡着了。越近云沂越是风凉,为了方便赶路,所有人都没有带多少行李,殷阮把自己身上那厚实的披风解下来递给顾尔雅,示意他给秦商披上。顾尔雅道了一声谢,又在睡着的秦商身上裹了一层披风。一旁的林和希撇了撇嘴,脱了自己的外衫罩在了殷阮身上,不待殷阮拒绝已经纵马跑远。
连夜赶路,接近边关的时候已是凌晨。
秦商醒来的时候,一行人刚刚好越过了祟朝的边境。睁开眼时,她看到的正是破晓时第一缕阳光。东方天际被一点点染红,金色的光芒洒在关外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伴随着塞外风沙被刮起的微响和身后骑兵们整齐的马蹄声,秦商此生见过的最震撼人心的场面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