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命运要他这样选择一般,一日之内先是让他见识到了这个时期宦官的权势,又将一个难得的机会摆在了他面前。要知道,哪怕是从此断子绝孙,也有数不清的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宫求一个衣食无忧,甚至荣华富贵的机会。尤其是在这个阉党乱权的年月,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了像是施锦那般的权势。
那一天,他没有去姑姑府上,而是谎报了自己的年纪,加入到那个想要放弃男人身份的队伍之中。
他不知道这两个选择哪个好一些,但是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让妹妹伤心失望,他宁肯要更“光明”更“体面”的那个选择。他不会妄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坐上施锦的位置,他只是单纯的想着,如果能拼命努力谋个好差事,稍稍有一点权力和钱财在手里,能够养活妹妹,甚至能给妹妹准备嫁妆就太好了。
虚报了两岁的年纪,到底还是能被人看出来的。只是那几个负责此事的太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低声讨论了几句,竟然就这样轻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他这个机会。当时他站的离他们很近,能清楚的听到他们说的是,“……娘娘不是说挑些顺眼的嘛。”
他这个长相连累过他,倒也在这种时候帮了他一把。
但是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个传说中的施锦竟然亲自过来了。那位大人阴沉着脸色,对这几个负责的太监交代了几句话之后便瞥见了他。
“你今年多大了?”这个年月里,相差一岁的两人都有着明显的差距,何况苏寒是虚报了两岁。施锦问出这句话之后就看到面前的人紧张的绷紧了身体,但他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打算真的与对方细究这个问题,不等对方回答就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想进宫?”
苏寒如实的将自己负债累累一事说出。
“多少钱?”
“什……什么?”
“我问你欠了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足够平民百姓一家人安稳过上一年的二十两银子。施锦听了之后,连眼都不眨就让下属掏钱给他,还允许他现在就回家还了债安顿好妹妹再过来。
那时的苏寒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只是因为心中也有惦念的人,才会好心的给了他这些钱。他只知这是自己的恩人,无论传闻中的施锦是什么样子,对于他而言,他只记着这份恩情。
而当时的施锦因为烦恼着朝中的事情,本就是心不在焉的。叫苏寒离开后便后悔起自己只给了他那么一点钱,偏巧寻到此处的大臣又与他说了一些事情,再回头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早就让苏寒离开了。
“等刚刚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他努力回想了一下。
“苏寒。”旁边的太监连忙答道。
“等那个苏寒回来,你们再给他两百两银子,然后告诉他不用来宫里了,好好在家照顾他妹妹吧。”说完这些,因为惦记着宫里的事情,施锦转身带着下属离开了此处。
只是他未曾料到,他这一走,那几个太监也很快跟别人换了班。换班前,这几日只告诉了接班的几人道,“督主吩咐下来,待会有个叫苏寒的过来时,你们给他两百两银子,叫他回家无需进宫了。”
当然,这几人完全没有料到,有胆大的人会冒了苏寒的名字。
就算事后知道了这件事的施锦一怒之下派人将那个胆大妄为的冒名之人抓了回来,当着苏寒的面将其凌迟处死。也没能改变苏寒真的进了宫,净了身,成为一个太监的事实。
知道真相的苏寒不是没有恨过,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他也只能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最起码,他既还了债,又安顿好了妹妹,每月的月钱也足够养家糊口。
再后来。
改朝换代,他最感激和尊敬的施锦被揭穿了身份。不仅不是真的宦官,还是原本的六军元帅之子。卸下了原本职务的施锦很快离开了宫廷,不日便会与长陵公主成婚。
司礼监提督的位置空了。
而皇帝竟然挑了他。
他觉得自己是知道原因的。因为他有个妹妹是他的死穴,他身世背景最简单,他最是可有可无。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凭着这没有实权却仍被施锦的威名所影响的职位,妹妹成功的与心上人定下了亲事。哪怕只是做妾室,只要她愿意,他也高兴。
最后。
在一个阴沉的雨天。
“施锦?”擦肩而过的少女困惑的叫住了他。
无论是对方的打扮还是态度,都能让他一眼认出她的身份。长陵公主赵秦商。
“司礼监提督,苏寒。”这样回答之后,一身黑衣的他撑着伞转身走开,从未想过自己还会与她再次相遇。
END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把苏寒误认为男二的人,其实某种意义上,你们没想错。说白了,文里非常单纯喜欢秦商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顾尔雅,一个就是苏寒。【当然,我现在说这句话是相当于剧透,因为苏寒现在还没喜欢秦商呢。】
总之,大家食用番外愉快。这章出现了久违的施锦,高兴不。
☆、第68章 佳人如旧
绥京的阳州知州是李辰卿。
他们本是能绕过阳州前往云沂的,但是因为惦记着静好,秦商还是决定去一趟阳州。当然,她拒绝了顾尔雅陪她过去的建议,一个将军不领兵像什么话?争论到最后,她许诺自己只是去看一眼就回来,然后带着莲及和苏寒上路了。带着前者防身,带着后者散心。
“开心点吧。”自从接了下属的暗报,得知苏寒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之后,秦商更是愧疚。
“我没有不开心。”苏寒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他这个性格一向如此,秦商也不再多说什么。三人来到李辰卿的府邸之后,更是选择了最直接的办法——踹门进去。
身边有个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的高手就是有好处,当莲及捏着府中总管的喉咙问他李辰卿在哪儿的时候,总管没敢有半点犹豫便答道,“大人他不在府中。”
“去哪儿了?”秦商好奇。
“这个问题,他肯定不知道,但是刚巧我知道。”莲及放下了手里的人,接着说,“庄山换了新掌门,那新掌门还是他的师父,他肯定会回去的。相较庄山的大事,这阳州还算太平,他玩忽职守离开几日也算不上什么。”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来找他的。”一提起庄山和掌门这两个词,秦商就觉得心烦,转身居高临下的问那管家,“你们夫人呢?”
“夫人?这府里哪有什么夫人?”听了这个问题,管家不由一愣。
“什么?”算算时间,李辰卿带走静好已经半年多,秦商本以为这两人就算没有成婚,下人也能看出他们的关系,总不至于这样回答。
“那这府里有没有一个叫静好的女子?”她急切之下竟然揪住了那管家的衣领直接提起他不停的晃着。
“有倒是有……您先放手……哎哟……”那管家被她晃得头晕,等她松了手才继续说道,“之前本是有的,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
“前几日刚死。”
一个“死”字,瞬间抽走了秦商全身的力气,双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还是莲及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下让她勉强站稳。
“怎么……怎么会……”大脑一片空白的她一时竟寻不出合适的话语来问。
“那个静好,与你们大人是什么关系?”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差,苏寒对于“审问”这种事情早已熟练于心,他并没有一开始就问死因,而是选择了这个问题。
“也不是侍妾,也不是侍女,但是又与大人很是亲近……”管家发现自己也形容不出那种关系,“大人只让我们叫她姑娘,可那静好姑娘还是第一个有了身孕的。”
“那静好姑娘有孕时身子如何?又是怎么死的?你们大人知道吗?尸体呢?”苏寒的思路清晰的很,而且在宫里的时候,什么离奇的事情都见识过了,他现在已经能隐约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静好姑娘是难产死的,有了身孕时身子一向不错。大人前些日子就离开阳州了,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们也不知道大人到底去了哪儿,没办法报信。至于静好姑娘的尸身,早就入土为安了。”管家一一答了。
“那你现在可以如实告诉我了。”苏寒突然走近了几步,站在那矮小的管家面前,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目光和语气都阴冷到让人不寒而栗,“接生婆是谁?还有在你们府中最受宠的侍妾是谁。”
有的人就算是完全不会武,也自带了一种压迫感。管家只觉得自己比刚刚在莲及面前时还要紧张上万分,就算本身不想答,但又实在无法在那恐怖的眼神和脸色下保持平静。一个小小的知州府管家,如何抗得过司礼监提督大人那阴森的眼神。
“那接生婆我们都叫她张婆子,就住在城西。至于大人最亲近的侍妾,是荣儿,她还是这府里的时候,我们都是这么叫她的。”哆哆嗦嗦的说完之后,管家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做奴才的,不要擅自揣测主子的心思。揣测对了,主子会觉得你管得太多。揣测错了,你担不起那后果。”苏寒仍是那副表情,如同还在宫中“教导”手下时那般,“语重心长”的劝着面前这个人。“等到你们大人回来了,你就会发现你刚好是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