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待到引领他们进入草原之后,图格看向了跟随她的几个男子,“这几位就是您的国家派来的大臣吗?”
“不。”虽然秦商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尴尬的身份,但是也不能欺瞒他国皇子,所以在否认之后,她立刻想到了第二个说法,“他们是我的谋臣。”
“您的?”
“是,”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正因为我的府上有这些谋臣,所以父皇才会允许我这个公主前来出使。”
“公主殿下不必这么说。”图格将她的话理解为了自谦,“我一向佩服你们中原的女子。”
“是因为王后吗?”秦商知道那位传说中的王后正是一名中原女子。
“是的。”图格毫不避讳这一点,而且很是热切的向她介绍着这草原上的女神,“王后她非常美丽非常聪明,她给鹒犁带来了强盛富足。”
秦商知道异族一般很排斥或看不起中原的女子,但是在鹒犁,那个来自中原水乡的女子却被奉为了神。那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公主殿下,宴会会在晚上开始,您可以休息一下。”到达王宫后,两方都安顿后自己的人马,图格交代了这么一句之后,也终于可以不再说这生硬的汉话了。秦商看他和身边的侍从用流利的鹒犁语交谈着走出宫殿,这才松了一口气倒在椅子上,“累死了。”
“殿下,晚上的宴会上,我们会坐的离您很远。”相较她的放松,其他几人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认真的讨论了些什么,然后由颜央来向她传达一下他们的最终决定,“所以,为了以防发生什么意外之事,我们中间会有一个人呆在您的身边。”
“怎么做?”秦商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
“扮作您的侍女。”听起来很是好笑的一个建议,颜央说出口时却是一脸的正经,完全看不出是在忍着笑意。反倒是其他人都忍不住捂着嘴或侧过身开始笑了起来。
“谁扮?”秦商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个人。
*
“其实我对这件事并不在意。”黎笙一边走一边摆弄着自己的裙摆,但是说着说着,表情就变成了咬牙切齿,“但是,他们想拿我取笑就直接说,非要用这种方式。”
一路都在帮他拎着裙角的秦商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虽然她和九九一致认为,比起她这个公主来,如今扮作女人的黎美人才像是真正的公主。男生女相,再加上身形单薄,换上一袭纱裙的黎笙披散着长发,衣领掩住了喉结,不知情的人当真看不出这是男人伪装。
在前往宴会的路上,意外撞见的五皇子图尔就因此认错了人。今年才十五岁的小皇子在看到黎笙的一瞬间连眼神都亮了起来,一脸激动的走过来微微弯了弯身,“您就是祟国的公主殿下吗?”
这位小皇子殿下的中原话说的并不流利,黎笙勉强听懂了他的意思,本来就不太明朗的脸色也因此变得更加阴沉,“您认错了。”
秦商努力憋着笑走上前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看着小皇子的眼神明显黯淡了许多。
宴会是在一个很大的宫殿内举行的。鹒犁的皇室成员及重要的大臣们都出席了这次盛宴。席间,身为出使使臣的秦商只是负责完成一些礼节性的仪式,两国之间具体的政治问题是由颜央等人出面与对方进行交涉的。除了相熟的几个,秦商对自己府上这些人的认知仅限于知道名字。如今看着他们熟练的用鹒犁的语言与对方交流,每个人语气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和沉稳,这才深感自己的公主府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地方。即使她听不懂他们到底都在说着什么,但看着鹒犁大臣们略显紧张和忧愁的表情,便也不能猜出这场谈判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呵。”就在她听得一头雾水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幸好柳知秋没来。”站在她身后的黎笙趁着没人注意这边的空当,低声向她解释着,“要论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整个朝中颜央称第二,柳知秋便能称第一。”
其实在这场交涉中,颜央很少开口,似是认为自己根本没必要多说什么,而他每次开口都能让鹒犁大臣直冒冷汗。若是按照黎笙的说法,让整个朝中最擅长与人谈判的柳知秋前来。这场政治交涉说不定会惹得鹒犁方面直接用武力解决一切。
“之前倒是没看出来。”秦商和柳知秋也算是稍微熟悉的关系,她曾经还以为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不善言辞呢。
“这就是读书人改不了的毛病。”黎笙轻声一叹,倒也不知在感叹什么。
而就在两国之间的交谈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那个传说中的鹒犁王后终于出现了。
“哟,怎么不等我来就已经说上了?”当这个柔中带媚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宫殿内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鹒犁人,包括王座上的鹒犁王都站起了身迎接这鹒犁最有权力的女人。
猛地听了这一句标准流利的中原话,秦商也在第一时间转了目光看向了门口,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个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的女子走入众人的视线中。在此之前,她所想象的鹒犁王后是一个强势英气的女人,就算是再年轻也不会低于三十五岁。但是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连三十岁都不到,一身张扬且艳丽无比的曳地红裙,有着这极北之地很少见的白腻肤色,眉眼略有妖意却未见媚态,说笑间抿了抿唇便已尽显明艳无双。
如果说殷阮是美成仙女了,那鹒犁的王后便是美成妖精了。别说这宫殿里的男人们,就连秦商自己都在一瞬间看她看得出了神。而且仔细看了一会儿,竟觉得她有几分眼熟。
“这位就是颜公子吧。”突然走进来打断两国交涉已是让祟朝的人一愣,但那鹒犁王后非但没有收敛一下自己的张扬,反而忽略了出使的公主,先与颜央打了声招呼。
只要是听过颜央艳冠三京之名的人,想要一眼认出颜央便不是一件难事。王后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赞赏和惊艳,本是走向王座的脚步就这样停在颜央面前,然后突然将话锋一转,“祟朝崇文,鹒犁尚武。敢问颜公子,依你之见,文臣武将有何分别?”
“治世保天下,相辅相成。”
“二选其一。”
“无解。”
“好一个无解。”王后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丝旁人看不懂的欣慰。
“治世保天下,文臣武将缺一不可。若战火连连,唯有武将可定国,若太平盛世,文臣治天下。”一直避开她灼灼目光的颜央说到这里才正视了她,“若是以当今天下为例让王后您来选择,您又会重视文臣还是武将?”
“武将。现在天下太平,没有哪个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会想要再惹争端。”女子回答的毫不犹豫,目光扫过宴席上的所有祟朝文臣,笑得肆意张扬,“自古唯有文人多好战。”
☆、第50章 一高二低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的交谈,但在场的人却全都感受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对峙气氛。而且鹒犁王后话语中的针对不仅是对着颜央,而是对着这席间的所有祟朝文臣。
自古文人多好战。武将久经沙场,往往是最不愿看到战争爆发的人,因为他们对战争的残酷体会的最是深刻。而文臣,既不用上阵杀敌又无需承担战败的风险,他们只需动动脑子和一张嘴,便可以左右政治。书生好谈兵的风气自古便有,这些文人熟知儒学和道德伦理,战争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超乎现实的概念。他们总是否定“侮辱”名节的求和,以各种言论逼迫武将出战,甚至没有考虑过战略战术。
鹒犁是武人的天下,这里只有最勇猛的战士可以参与政治上的决定,而不是那些只凭满脑子诗书和一张嘴的文人能够巧舌如簧的地方。鹒犁王后到底知不知道祟朝现在的政治形势?她说出的这番话虽是基于鹒犁的政治状况而说,但若是以知道颜央等人与皇帝矛盾所在为前提,那便是一句绝妙的讽刺了。偏偏谁也不能以自己的猜测去质疑她的话,殿内一片死寂。
虽然早知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人,但是谁也没有想过她竟然比传言里还要高明几分。
秦商瞥了眼颜央,他是所有人里对这句话最无动于衷的人。单看他嘴角边那若有似无的轻笑,她便知道他绝非对此无言以对。但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垂下眸子不再去看眼前的女子。反倒是占了上风的鹒犁王后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后,略显泄气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待到王后也落座,沉默了半天的两国众人才重新开始讨论起政治上的事情。这一次,祟朝这边的人没有那么咄咄逼人,颜央也几乎没有开口,交涉倒是很顺利而平静的结束了。
“被吓到了?”黎笙好奇的看了一眼自家已经呆住的公主殿下。
“不是。”从沉思中醒来的秦商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这鹒犁王后对颜央的态度太不一般了,而颜央对这素未谋面的王后的态度也有些奇怪。看他们二人看彼此的眼神,她可以肯定这两人是第一次相见。可是第一次相间的人之间怎么会出现如此诡异的气氛。
政治交流之后,宴会的地点改在了殿外。
广袤的草原上早已摆下了宴席,美貌的鹒犁少女们围着篝火起舞,与其说这是接待外国使臣的宴会,不如说是借着接待远方来客的机会举办了一场狂欢。宴席上,碍于中原那繁多复杂的男女礼节,主动来找秦商交谈的鹒犁人很少。而崇尚武力的鹒犁一向瞧不起“柔弱”的中原男子,即使刚刚在与这些文人交涉时落了下风,鹒犁的勇士们也不愿与文人攀谈。一时间,宴会上的两国人竟是各谈各的,毫无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