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爹,我这不是打水去了吗。”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提着一个水桶走过去扶住了老人,“而且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您别再叫我原本那个名字了,叫别人听到会惹出事端的。”
“那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你不让我叫那个,我还能叫你什么……这叫什么道理,连自己的名字都能给卖掉……”
“我的爹哎,您就别再唠叨这件事了。这都过了多少年了,而且我都说了,我那不是卖了名字,那是……”话没说完,男子已经发现不远处有两个姑娘正一动不动的朝着这边看来。
“你们把名字卖给谁了?”听完他们对话的秦商终于可以判断出这不是单纯的重名。问出这句话后,她就掏出身上带的银子塞到他手里,“告诉我,我还可以给你更多。”
这父子俩都是穷苦人,一辈子也没看过这么多银子。只犹豫了片刻之后,男子便如实答道,“实不相瞒,当年家贫时,我本是要进宫当个太监的,谁知净了身之后便被一位官老爷带出了宫。那时宫外有个与我岁数相仿的公子,那位官老爷叫我和那公子换了衣服和名牌便走了。留下来的守卫本是想杀了我,但那公子听说我家中还有老父之后就救了我,还给了我一点银子叫我回老家再也不要回安京,以后也不能叫这个名字。”
“你的本名是施锦,锦绣之锦?”
“是,就是这个。”
“那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公子长什么样子?”说着,她又放了些银子在他手上。
男子接着银子的手都因为兴奋抖了一抖,努力回想后答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那时也害怕,样子倒是记不得了,只记着当时那个官老爷叫他……叫他……希…希什么……”
“和希?”
“对对对,就是和希。”男子高兴的看着手里又多了几张银票。
“没别的事了。”给了他足够的封口费之后,秦商交代了一句,“切记,以后千万不要再叫施锦这个名字,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记住了记住了!”欢天喜地的收了钱之后,见她要离开,那男子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又叫住了她,“姑娘!你可是认识那位和希公子?”
“他是我的……”秦商还没把“朋友”二字说出口,便见男子飞奔着进了宅院里,没一会又冲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串沉香佛珠。
“当年那位公子与我换了衣衫后,也将这串佛珠落在了衣服里。我看这佛珠很是贵重,就想着帮他先收着,等他来找。结果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若不是姑娘你今日提起这件事,我都快忘了这珠子了。”男子说着便将佛珠递给她,“姑娘既然与那位公子相识,就带回去给他吧。”
“谢谢。”本是一时好奇才出言询问这些事情,秦商未曾想过自己还能给施锦带回这个旧物,惊喜之余甚至伸出了两只手去接。
只是。
“啪……”
她的手指离那佛珠明明只有一个指尖的距离了,佛珠却在两人递送接收的瞬间突然断裂,一颗珠子接一颗珠子相继掉落在地上。佛珠有一百零八颗。人活一世,烦恼不过贪、嗔、痴、慢、疑。一百零八,正是代表了百八烦恼。整整一百零八颗,砸了一百零八下。砸的人莫名的心惊,甚至没有人能立刻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待到回过神时,那一百零八颗珠子已经散落一地,尽染尘埃。
佛珠断,佛缘尽,尘归尘,土归土。
“不就是佛珠断了,您哭什么?”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九九一边捡着满地珠子,一边纳闷的看着突然流泪的她。
“我……我哭了吗?”秦商抬起手在眼上抹了一把,果然抹下了一手背的泪水。
“给。”捡好佛珠的九九数了数数目,确认是正好一百零八颗之后包在小布包里递给她。“咱们回去吧。”
“回去……”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秦商在接过小包裹后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心中的恐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至窒息。
“回去!”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回安京。”
“什么?”九九不明白她的意思。“那赵家呢?”
“这种时候谁还管他们怎么样。”抓紧手里的小布包,秦商顺着来时的路飞快的跑了回去,边跑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解释道,“我……我觉得我相……相公要出事了……我要尽快……尽快去鹒犁然后回安京……”
“你相公?你相公是谁啊?”相较之下,九九跑的一点都不费力,而且看她这么着急的样子,抓着她的手便带着她轻松的跃上房顶。
会轻功就是这一点好。秦商任她带着她掠过郯憬城的诸多建筑,平静的答道,“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
“啊……”九九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还当你喜欢那个颜公子,其实你喜欢你相公是不是。”
“不是。”秦商想都不想便否认了,但也不知如何该项她解释才好,只能先忽略了这个话题。
两人回了赵府,正巧撞见了赵家二公子赵静往门外走。这时的秦商还认不出自己的堂哥们,只能隐约判断出他是赵升的儿子,便一把拽住了他,“你爹现在在哪儿?”
赵静一愣,他知道她是父亲的客人,但却不知她身份。不过看她这副着急的样子便也没有多说废话,带着她走到书房的位置交代道,“我爹现在正在与客人相商要事,你还是不要……”
“砰!”秦商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的赵升和秦陵一时间都怔住了。
“叔父,恕侄女无礼了。”她走进屋子,然后将一直藏在身上的书信拍在桌子上,“我叫赵秦商,我的父皇是您的兄长。您应该知道您的兄长现在是什么人,他要我将这封信交给您,然后请您带着您的儿女搬到安京居住。不过我现在还要去一趟鹒犁,您就自己上路吧。今日的无礼,待回了安京,侄女再向您赔礼谢罪。”说罢,不等赵升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已经招呼着秦陵离开了房间。
“您不是说要看看这赵家人的脾气秉性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等找到黎笙和颜央后,那三人都对她突然改了主意这件事感到不解。
“女人都是善变的。”她让自己扬起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而身边的九九也在她的示意下十分配合的没有说出真相。毕竟,无论出于怎样的考虑,她一点也不想把真正的理由告诉他们。哪怕那只是她自己的预感,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在担心的事情。
从来到郯憬城再到匆匆离开,五人只停留了一天不到的时间。
从郯憬城取道走捷径去鹒犁,日夜兼程,直到站在鹒犁境内的土地上,他们用了十天。
因为特殊的地势和其他一些原因,想要从安京到达鹒犁必须由安京以南的津京取道。但在地理位置上,鹒犁其实是在整个天下的最北边。秦商不懂这个路线里含了些什么五行八卦的道理,她只是在走下马车的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鹒犁对祟朝而言会有如此大的威胁。
鹒犁是生活在草原上的国家没错,但在广袤的草原四周,却是沙漠。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黄沙是这世上最好的天然屏障,不会隔绝鹒犁国人与外界的沟通,只会挡住心怀不轨的入侵者。若不是从出生起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任是再勇猛无敌的军队也无法攻入鹒犁半分。
在与出使的大部队会合之后,秦商也终于见到了前来迎接他们的鹒犁族人。
“嗥……”沙漠中的野狼叫了一声。如果此时有人在完全安静下来的环境趴在地上静心去听,也会很轻易的听到轰隆隆大地震动的声音,那是马群正在呼啸而来,如果再用心去听,还会判断出,来的不仅仅是马群,而是训练有素的骑兵。
“欢迎,祟朝的公主殿下,欢迎您来到鹒犁。”为首的鹒犁二皇子图格从马背上走下来,用他那并不流利的中原语言欢迎着远方前来的客人,而他身后的骑兵们也用了最高的礼节来迎接这位出使的公主。
换了一身盛装的秦商早已将一切礼仪和步骤牢记于心,双方在这沙漠中进行了短暂的初步交流。然后,就在大家准备友好的前往草原之时,终于能够直视这位皇子的秦商一抬眼便看到了让她绝对无法忽视的存在。
耳环。鹒犁二皇子和其他几个鹒犁族人,他们的左耳上都带着一只耳环。
☆、第49章 文人好战
“皇子殿下。”行进途中,她终于忍不住出言问道,“请恕我失礼,您的耳环可是这鹒犁的风俗?”
“是的。”图格的中原话说的很是生硬,但却不失热情,“只有我们家族的人还有勇猛的战士可以拥有。”
“就是说,在鹒犁只有贵族或皇族男子才能在左耳带上耳环。”凑在她身后的黎笙用最直白的语言为她解释了一下。
贵族或皇族……秦商在心里念着这两个身份,她想到了几个月前自己与尔雅进宫时的场景,那时的她还在为尔雅的耳洞所诧异,甚至怀疑他是女孩子,但却从未深想过他的身份。不过现在的她宁愿相信流落街头被颜家收养的尔雅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想去计算家里还有一个影帝的可能性。
如今在鹒犁当政的皇帝是前一任鹒犁王的弟弟,而这个二皇子则是前一任鹒犁王的儿子。鹒犁异族对家族之中的伦理关系毫不在意,父亲的妻子可以嫁给儿子,也可以嫁给家中的任何一人。如今的鹒犁王后就是前一任鹒犁王的妻子,也是现在鹒犁的实际掌权者。据说鹒犁皇族里的所有男子都是她的裙下之臣,任她差遣毫无怨言。其中就包括了现在的鹒犁王以及几位皇子、王爷、将军……这个国家的所有权贵皆为她一人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惜。而这个女人的聪明才智也为鹒犁带来了近些年的繁荣与富强。可以说,她才是这鹒犁至高无上的王者,甚至,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