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马仙娥早就翻脸一个耳光过去,叫她生死不能了,可这是她自己拼死拼活生下来的独苗女儿,自是忍耐着笑道,“好好。那叫人抱过来让你瞧瞧可好?你出去看受了风。”
须臾下人用条小锦被抱了个娃娃过来。
马玉嫦拼命睁大了眼,细缝眼终于张成了柳叶型,娇横地道,“放低些!我瞧不见!”
马仙娥瞪了那小厮一眼,骂道,“没眼色的,还不跪下!”
那小厮打慌地跪在马玉嫦床前,怀里抱着小娃正好跟马小姐平齐。
马玉嫦歪了脖子,定定地瞧了这小娃半晌,见这娃娃雪白的脸好像一掐就能出水儿。俏丽的小鼻子,红润的嘴唇,闭着眼正睡着。长长睫毛卷卷翘翘,上头还挂着滴晶莹的泪珠,看着竟比自己有的那些年画上的娃娃还要好看好多倍。
马玉嫦伸出一只瘦爪子,就去捏那娃娃的脸,“哎呀。真软,这,这就是我的,小,小夫郎么?真好看,我喜欢。叫他起来,陪我说话。”
她捏了几把,下手没轻没重。没几下就见娃娃的脸上现出道红痕来,抱着娃娃的小厮眼睛垂下,动也不敢动。
“怎么还不醒!”
马玉嫦喘着气骂道,“快醒醒,不然就。不给,你饭吃!饿死你!”
马仙娥难得见女儿这般有生气的样子。眉头舒展着,笑道,“乖女儿,这娃娃年纪还小,爱睡,等他睡醒了,就叫人带他来陪你玩好不?”
马玉嫦又拉了娃娃的头发几下,果然见他仍是不醒,只得气鼓鼓地罢了手,“那叫,叫他们几个,小子来打,打架给我瞧。”
马仙娥连声应了,挥手让小厮抱着娃娃退下。
却是唤了四个八九岁的小童来,却是两男两女,命他们在马玉嫦床前的地上,一字排开,两两捉对厮打。
小童都是经过调教的,便你抓我一把,我踢你一脚地打得热闹。
床上马玉嫦高兴得直拍手。
马仙娥吩咐了好生伺候着小姐,便退出了闺女的小院,准备到小五那儿去放松放松身心。
才走了几步,就见管家匆匆而来。
“夫人,那姜凤,寻上门来了。”
“这么快?”
马仙娥眼珠一转,思量了会儿,撇嘴道,“她要问她家小儿在不在咱府上,你就说本夫人看她家小儿聪明可爱,留在府里做客两天,顺便解解四爷的思儿之苦。”
这回她是不打算去见姜凤了,知道这女人也不会答应把儿子送给自己当小女婿的,反正人已抢来,答不答应也无所谓了。
管家心里微抽,自家夫人倒是霸气,旁人家的孩子说抢就抢,还敢承认,就是吃定了在这青石城里,没人敢把她怎么样啊。
“那,夫人,要是那姜娘子要见她家儿子呢?”
管家倒也不想做得太绝,万一这事要是成了,姜娘子就是自家夫人的亲家,自己可还是个下人呢。
“她想见也行,只要她写一份庚贴,把她儿子许给我闺女就行,不写就不让见,若敢犯横就打出府去。不要打死就成!”
虽然说马仙娥对姜凤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是马仙娥身为土豪,巴结她讨好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这一个半个的。
马府的大门前,围了一圈圈的人,外围的都是看热闹的青石城居民,交头接耳的,不时小声地议论个几句。
里头的十来个人,却都是草沱村的村民,都是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个头最高的赵大兰暴躁不安地拧着拳头,一直朝紧闭着的马府大门张望着,若不是有赵夫郎和姜三姐拦着,怕是早就冲上去砸门了。
“大兰,莫乱动!”
姜三姐低声喝着,其实若不是丢了小越越这么大的事,打死她也不敢上马府大门堵着的……这村里十来个人,哪够马府家丁的一盘菜的?
正文 87 长街走马王将军
“马仙娥你这个黑心……”
蓦然一声长而尖利的嚎叫自马府内传出来,只是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是凤妹子,不行,我得去看看……”
姜凤的声音,从来都是从从容容清亮好听的,何尝如负伤猛兽这般的嘶哑尖嚎?
姜大兰甩开阻拦,上前使劲地砸那两扇厚重的铜钉朱漆大门,“开门!开门!你们马府也不能不讲理!”
砸了没几下,大门开了半扇,里头出来个用下巴看人的家丁。
“哪来的乡下人,知道这是马夫人府么,还不赶紧滚开,不想活了这都是。”
这家丁话说的蛮横,身后更是站了一队手持棍棒的壮丁。
赵大兰还要说话,嘴上忽被一双手死死捂着,可不正是自己的夫郎。
姜三姐上前道,“我们先头进去的姜凤姜娘子呢?你们把她怎样了?我们可都是同村的,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人命关天,我们这可就要上县衙报案去。”
家丁不耐烦地朝另一个方向一指,“那人来府里吵闹,自然是从后门被打出去了,你们要寻人上那去,莫堵在我们府大门口,不然,咱们手里的棍子也不是吃素的。”
在另外一条街上,马府后门处,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女子被数人推搡着出了马府,那女子状似疯颠,虽以一敌众,却仍然奋力想要推开面前的阻挡,冲进马府去。
其中一个壮妇手上使力,将这女人推了个跟头,其他三四个壮妇上前又踢了好几脚,这女子身子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儿,直停在了街心。
这马府后街也是比较繁华之处,来往人也不少。登时就有人停下来围观。
“看什么看!”
马府壮妇瞪着眼骂了句,又冲着地上的女人啐了口,“不识抬举,活该!”
便领着其他的家丁,一拥进了后门,只听呯的一声,大门在围观者的目光中关得严严实实。
姜凤躺在大街上。
围观的人虽被骂走了几个,但还是有不少。
姜凤活了三十来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这么丢脸过。
也没有这么感到愤怒和绝望!
难怪要造反闹革命。拿着血衣清算土豪!
如果现在有人塞给姜凤一支枪,姜凤会毫不犹豫地杀进马府,把那些该死的都扫射个精光!
马仙娥这个不要脸的婆子。居然大喇喇地承认越越是她带走的,还要胁自己签下儿子的卖身契,她凭什么!
凭什么!
姜凤只觉得心中那团火烧得自己快要炸裂开来!
她没办法!
没办法把孩子抢回来,没能力压过马仙娥!马仙娥就是凭的这个,在那婆子眼里。自己就是那无能为力的草芥!
姜凤躺在地上,嘴里喘着气,如同一条上钩离水的枯鱼。
身体的疼根本感觉不到,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小越越,他才三岁,还那般胆小。此时不知道在那巫婆府里正受什么苦,姜凤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世界登时灰了一片。
耳听得马蹄的的。一骑人马自长街转角处疾驰而来,那马上骑士很是嚣张,虽是在闹市,亦无减速之意,倒是两边人群迅速闪开。给这骑人马让开宽阔道路。
“哎,快闪开啊!马要过来!”
有闪到一边的路人喊着姜凤。这人莫不是被打得不能动了吧?
可明明看到这人的眼睛还睁得老大,也有呼吸啊!
一瞬间,觉得自己十分没用的姜凤,做了件果然很没用的事。
她就睁开眼,泪光朦胧,木然地瞧着那一骑黑马,由远而近,碗口大的马蹄,蹄上包着寒光锃亮的铁掌,朝自己踏过来。
老纸不活了,连亲儿子都保不住,还有什么活头!
“啊呀!”
“撞到人了撞到人了!”
街上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禁惊呼出声。
尽管了无生趣,在看到那格外庞大的马蹄时,姜凤的眼睛还是反射地闭上了,面上刮过一阵怪风,鼻端仿佛都能闻见马身上特有的味道。
闭目待死的姜凤听到了周围人齐齐吁气放松之声。
预料的剧痛却迟迟未至,姜凤睁开眼,却见那马早已不在了。
原来关键时候,那马上骑士竟是以手控缰,让马在半空跳跃而起。
越过了街心的障碍,而姜凤很悲摧的,就是这个障碍。
耳听得一片夸那人好骑术的赞叹。
姜凤这时忽然好象顿悟了般,头脑从疯狂愤怒中骤然清醒,不由得就是一身冷汗,心中骇然。
如果自己真的挂掉,那被抢去的小越越,可不就是成了孤儿,谁会像亲娘一样照顾他疼他?万一在马府里受了虐待都没有个指望。
自己就算是一时不能救出越越,难道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么?
姜凤正要自己爬起,才抬了抬头,就觉得混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的。
方才她一心想要见自己的小越越,爆发了全力,而马府里的狗腿子在自己身上,也没留力气。
这万恶的马府!
特么的给老纸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