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初开始,你就问我为什么要选择种茶。”浮霜终于开口道,“那时候我无法给你理由,后来证明了,种粮食都会白忙一年,唯有茶叶能抢在蝗灾之前收获。”
说完了这句话,浮霜顿了顿,卫东鋆却没有接茬。他心中并不是没有疑问的,浮霜这次近乎预知的能力匪夷所思,正常人都会怀疑,可聪明如卫东鋆却一直没有问,他总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浮霜见他没有接话,便又径自说道:“人是不可能预知未来的,所谓的掐指一算不过是江湖骗子的把戏,蝗灾不是天象,我也不是半仙,我之所以提前知晓江淮会发生蝗灾,只是因为我有个秘密。仗着这个秘密,我当年保下了润州城不受兵灾;仗着这个秘密,我算计了毛氏和薛孝天,铲除了卫齐瑞;仗着这个秘密,我才能在蝗灾爆发之前,预备下了一切。所有发生的事并非偶然,只不过因为我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而已。”
此话一出口,卫东鋆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浮霜见他不信,便苦笑道:“上辈子我也是从西蜀嫁来了润州,我经历了你父王的突然去世,经历了桓城被围、润州破城;我经历了卫齐瑞和你弟弟卫东淳的反叛,我也经历了江淮蝗灾、流民遍野。所以重活一辈子,我竭尽全力改变了一切。”
卫东鋆不觉长大了嘴巴,浮霜所说之言简直匪夷所思,可又恰恰解释了很多隐藏在他心底的疑问。活了两辈子?重新来过?上天真能眷顾如斯?可细细想来,浮霜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掌控到分毫,算计到了极致,这难道真的是因为她预先早已得知?
最主要的是,浮霜没有理由骗他,而他只信任她的话。
“我所以现在要告诉你,只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转世重生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季景斋也同样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浮霜接下来的一句话,令卫东鋆惊呆了!
“季老狐狸也是重生之人?他也能预知?”
“不错,”浮霜镇重其事的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卫东鋆道:“这是我通过孙家弄到的北地战事记录,里面详尽的记载了季景斋与怀王的每一次攻城战的情况。细细研读一番,以你的军事眼光,你可以自己推断,季景斋是不是算无遗策到了极致?
战场上瞬息而变,其实没有人能算无遗策,除非他早已预知!
我重生之后,用尽了手段展示了自己难以驾驭的一面,想让季景斋放弃我,可他依旧驱使我嫁来了润州,只因为他不想这辈子因为换了人嫁你,而发生改变。我第一次给他寄去密信的时候,便下了个饵,我在信中提及了你从荷兰人手中得到的火枪,于是便有了后来他来信要我偷运火枪给他的事,因为他上辈子在你的火枪营手中曾经吃了大亏,难以忘怀。他毫无理由的打压长子,逼迫季清允驻守盛城,以至于我后来能够轻易的将其策反,就是因为上辈子季清允曾起兵反叛他,试图夺取他的王位。
他所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延续着上辈子的轨迹,只是因为他想通过重生的优势,在最终决战的时候击败你!
我之所以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就是想要让你知道,你的对手最真实的情况。你卫东鋆是以兵法诡道闻名天下的,你行事不合常规,喜欢奇袭、喜欢以少胜多、喜欢险中求胜。可现在你的敌人知晓你每一步的奇思妙想,若再兵行诡道只能是自取灭亡!
我不懂军务,也不知道你上辈子和季景斋的交战的具体情况,我能做的只是提醒你,胜利,多半都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出来的,多半都是以众击寡换得的。这一回只要你循规蹈矩,你就已经赢了!”
浮霜的话音结束时,卫东鋆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觉得脑袋里如同塞满了信息,随时都会爆炸似得!浮霜所说的一切令他震惊、令他焦躁,甚至有一丝的畏惧,击败季景斋是他至始至终的目标,是为老爹完成遗愿的唯一途径,可如今浮霜却告诉他,季景斋能预知到他在战场上的每一步部署?
天杀的!这仗还怎么打啊?
浮霜说完了话,便静静的望着他,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犹豫、困顿和焦虑,不觉有些紧张起来。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接下来的战役还需要他自己去拼杀,若是因为得知季景斋的重生优势,反生了怯意,她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上前搂住了他的腰,浮霜柔声说道:“我改变了能改变的一切,替你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所以请正明给我看,正面迎击季景斋,你也同样可以赢他!”
她的话如同细流缓缓进入了卫东鋆的心田,逐渐令焦虑的情绪平息了下来。他卫东鋆在战场上何曾怕过谁?知晓又如何?算无遗策又如何?战争最大的规则便是没有规则,浮霜已经给了他一切,他又怎么能够输?!
卫东鋆突然长笑出声,他的xiong腔剧烈的震动起来,压抑的心情瞬间消散了。
一把紧紧搂住浮霜,他沉声道:“谢谢你。”
浮霜没有回应,只将自己的脸紧贴在他的怀中。
这一瞬间,她宛如放下了重生以来所有的执念,该做的都尽数做了,她欠他的,都已经还尽了吧……rs!。
第三百二十一章 初战
与宜州城的卫家军‘象征xing’的打了几场仗之后,季清允终于等来了他的父亲,以及六十万西蜀军主力。请使用访问本站。
盛城城头上,季景斋身穿皮裘,哈着热气,仔细的观摩了对面宜州城的城防,又参看了己方的兵力,沉思片刻道:“固然宜州防守严密,但凭你的实力,应该也能强攻的。江淮缺粮,人心不稳,你应该抓住我来之前的机会,攻下宜州,为何直至今日都还只是小打小闹呢?”
季清允面无表情的道:“父王难道忘了,我盛城的十多万大军,也同样缺粮缺的紧。”他的表情与冰天雪地的气候相得益彰,简直就可以直接结出冰棱子来。
季景斋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季清允的十多万卫氏降军他不敢放心的用,却又怕其拥兵自重,所以才故意缩减了盛城军的供给,现在季清允心存怨怼也是平常。对此,他还真是无话可说。
“是我疏忽了。”他最终叹息道,“入城之后,观你士卒面有饥sè,确实不适合再留下守城。若不然干脆迁到耀州道休整吧。”
耀州是西蜀南境边地,临界番邦。天朝虽然十多年来几个王打来打去的没个停,但是综合实力未损,周边的小国都是谨小慎微的做人,从不敢边界挑衅,因此番邦的边界可守可不守。季清允很清楚,大战在即,将他调去耀州,这便是不准备用他了。
然而季景斋不知道的是,他如今已经降了江淮,手下的其实也尽都是江淮的伏兵,父王将他调去耀州,却恰恰等同于将一部分的敌军引入了己方腹地,正合他意。
“孩儿得令。”他面无表情的接过兵符,随后未做停留,便径直下了城头。
季景斋望着大儿子的背影,心中微微有些疑虑,清允竟然这么顺畅的便服从了?甚至没有丝毫抗议?可转念一想,这许多年来一再的打压,看来已经让清允明白,不该奢求的就不要奢求,无论什么挣扎都是无用的。
盛城守军换防之后,西蜀和江淮的战事正式展开了。
恒顺十六年十二月八日,西蜀军发病猛攻宜州,鏖战6昼夜,宜州击退了季景斋的数十次强攻,于是季景斋改变策略,围城宜州城下。原本以为宜州卫家军缺粮,半月之内宜州定然告破,却没想到足足困守了三月之久都未曾破城。而西蜀五十万大军的后勤供给却越发艰难,自从断了经济援助,季景斋本人不善经营,打仗的钱粮都是从富户强索,贫户豪夺来的,本就不十分宽裕。再加上蜀地地势险要,运输极为困难。恒顺十七年三月十五日,季景斋见久攻不下,下令退兵。准备用引君入彀的方式,以退为进,引卫家军入蜀围歼。
卫氏分兵奔袭宁州,四月二日,切断了宁州路粮道,领一军沿路追袭西蜀军,营造孤军深入假象。四月二十三日,宁州投降。五月十二日,两路卫家军顺利会师,于廖州牵制住了季景斋的主力。双方在廖州城下对峙,战事进入焦灼期。
五月二十八日,卫东鋆派遣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队偷袭距离廖州三百里外的郦城,被季景斋伏击全歼,好在损失不大。六月八日,卫家军发起对廖州的猛攻,经过ji战,于十七日攻克该城,歼敌两万八,季景斋不得不退守郦城。
自此四十万江淮大军已经攻克了西蜀三郡,将战线往西推进了两千多里。
浮霜在棋盘上搁下一子,吃掉了白羽五枚白子,笑道:“半年攻克三郡,虽然中间也小有失利,却瑕不掩瑜,卫东鋆这场战役倒是打的颇为顺利。”
白羽咬牙切齿的望着棋盘,心中气苦,阖府上下,比王妃更臭的棋篓子便是他白羽白少爷,好端端的下什么围棋啊?又不是真多高明的!分明就是成心在他身上找自信么!有本事我们下五子棋!白羽心中悲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