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西方有个国家名为七城联邦,实力在西方诸国中为最,可是真有其事?”对方问道。
“确有其事。”他很惊讶皇帝头一次问起了比较正经的事情。
“那么七城联邦比之我帝国如何?倘若他们要入侵我国,你觉着将是孰胜孰负?”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没想到女皇看似荒淫无度,不问政事,却也关心着世界格局的演变,东方帝国看似闭塞,却时时刻刻在关注着西方的风起云涌。在心中斟酌了一番,他才答道,“无胜无负。”
女皇瞧着他,眼神中满是好奇。
“七城联邦不过弹丸之地,论国力,是万万及不上东方帝国的。”应该说东方帝国的幅员辽阔与人口众多,正是它千百年来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曾经游牧民族在依尼丝翠的北方地带崛起,蛮王英雄气概,整合了多个部族,合力朝东方帝国进攻,而东方帝国的羸弱之军节节败退,不久便失去了大半江山,连首都都要迁往南方。
蛮王与皇帝之间的战争打了几百年,东方帝国从来都是败多胜少。那几次罕见的可以拿来称道的胜利,多半是因为游牧民族的王死后财产与领土均分的习惯造成了蛮族内部的分裂,才给了东方帝国以可趁之机。然而屡屡在战事上失利的东方帝国最后却逼得游牧部落不得不西迁,前往阿卡莎大陆,究其根本,便在于国力。
游牧部落民风彪悍,军事力量强大,但人口太少,所踞的北方又苦寒贫瘠,资源有限,每次和东方帝国开战,都是倾尽全力,虽然战后能获得不少资源的补偿,但在战争中损失的人口,却让游牧部落始终强大不起来。这个民族依靠劫掠为生,部落里人人都是战士,人口少了,军事力量也就跟着衰落,高瞻远瞩的蛮王看到了和东方帝国纠缠下去,迟早要落得衰弱不堪、被日益显得强盛的东方帝国彻底击溃的结局,才率领部落西迁。
反观东方帝国,虽然在战争中又是死人又是赔款又是送公主的,但因为人口基数太大,这样的损失始终算不上伤筋动骨。换言之,东方帝国怎么失败都没事,蛮族不仅失败不起,就算赢了,也是被东方帝国削弱了整体的发展潜力。这便是大国与小国之间的角力。
七城联邦也是如此。纵使法师们的技术如何先进,工业化带来的进步有多么显着,倘若和东方帝国开战,那么也不过和游牧部落一样的下场,蚍蜉撼树而已。七城联邦可以倾尽全国之力攻打下东方帝国的几座重要城市,但那又如何呢?这样的城市在东方帝国境内有上百座,顶多是让依尼丝翠人惊叹一下,原来一个弹丸小国也能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实力。
“如果开战,七城联邦绝无取胜的可能,倘若我们以彻底的征服作为取胜的定义。”说到这里,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但七城联邦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国土,他们需要原料,需要市场,换言之,就是需要人口和土地,但他们不需要去统治,只需要让这些人、这些地为他们所用即可。我所忧虑的是,七城联邦不会做征服依尼丝翠的打算,他们只要吓唬吓唬陛下的臣子,就能够满足自己的需求了。”
“恕我直言,陛下,您的宫廷是您的帝国的最大的弱点。这个由佞臣与宦官组成的庞大的政治机器,它是强大的,但只是对内强大,对外却十分虚弱。您的帝国鲜能遭遇外部的敌人,因此你们的文明便是朝着平定内部祸乱的方向发展的,长于内斗,而不善对敌。您身边的人都是在勾心斗角中成长起来的,擅长的是阴谋诡计,这些人无法组成一场堂堂正正之师,而到了战场上,奇兵或许能取得一时之胜利,却不能获得一世之胜利。更何况他们眼高于顶久了,不将外部的敌人放在心上,便是国难临头,也可能少不了内斗不休,这样的宫廷,很容易被外人分化、利用。”
“我又何尝不知呢?”女皇面带忧虑,语气中透着自嘲,“可你瞧我这样一个皇帝,除了整日享乐,还能做什么?这个国家,这套体制,它早已超越了每个人,是的,在体制内,皇帝无所不能,皇帝便是法律,便是道德,皇帝可以号令国家里的每一个人,然而这个皇帝是个系统抽象出来的东西,不是我,我只是坐在那个位子上,被系统操纵着做这做那的傀儡而已。”
“你不是个帝国人,你无法理解这种感受。我可以发布政令,可以制定法律,可以指派大臣,但这没用。这个庞大的官僚体制中的每一个人还是在按照过去的步调做事,体制的力量强迫着他们只能按照过去确立的方式去行动。你知道惯性么,抛出去的苹果不受外力却能继续向前,因为残留的力还在它的身上,这架社会机器如此的巨大,沉重,我们每个人都被那不能抗拒的惯性所推动着,身不由己地按照特定的轨迹前行,那是种彻头彻尾的绝望与无能为力。我们停不下来,除非有一股更大的力迎面撞击而来。”
“我了解。”他将对方抱在怀中,第一次感觉到她只是个柔弱无助的女人,而不是号令天下的皇帝。“天行有常,你无法改变什么,甚至连自己的命运也不由自己操控。你能控制的只有你的心,你的情感,爱恨情仇,而那正是你的真实所在。”
☆、57第十章(6)
那天晚上他们是一起睡的,非常平静,没有欲望,也没有愤怒,女皇乖巧地躺在他的臂弯里,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奶香,早晨的时候他心满意足地醒来,感觉长期以来被忧虑、僵持与对峙所折磨的紧张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他的思绪飘荡在虚空中,思索着自己是否应该继续这样的生活,被凡人的身份所束缚着,总是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困境,做着有违自己本心的事情。后来想想发现这真是幸福的烦恼,倘若没有与环境的冲突与碰撞,自我又何以彰显?倘若没有重压之下的艰难抉择,自我又何以确立?他是个喜欢宁静的人,喜欢那些温和的、不去干涉其他事物的存在,但并不意味着他对与世界的互动毫无渴望。
或许是因为心情大好,女皇迷迷糊糊地唤他去点烟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女皇有抽烟的习惯。她常用的制作精良的胡桃木镶金的细长烟斗是南方岛屿进贡来的,上面还挂着只傻兮兮圆滚滚的布缝的填了棉花的猫头鹰,据说是当地蛮夷部落的图腾,女皇看着可爱,就留下来了。因为猫头鹰的肚子里塞着香料的缘故,每次女皇抽烟的时候非但没有那种刺鼻的让人厌恶的烟味,反倒有股幽幽的清香,沁人心脾。
烟具是一套复杂的景泰蓝瓷质小盅,总共有十六个,花纹不一,都放在一个镂刻盘蛇的紫檀的盒子里。他见侍女们点过烟,因此记得配方是怎样的,总不会比炼金术更琐碎就是了。对着火点好后,他将烟杆递给女皇,对方还在半梦半醒中,抽了一口,霎时就精神了。
他其实不大懂得抽烟的乐趣在哪里。上次他尝试之后被呛得厉害,从此便敬而远之了。贝蒂娜经常抽烟是因为她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任务繁重,时常要熬到深夜,因此需要烟来醒神,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心绪烦乱或者需要思考问题时就点上一支的习惯。女皇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她抽烟似乎纯粹是为了享乐的,看她脸上那飘飘欲仙的神情,大约很喜欢抽烟的感觉。
“你也来试试?”抽了几口,似乎是见他无所事事,女皇便将烟杆转了个方向,递给他,“很舒服的。”
他摇摇头。
“就一口嘛~你这人怎么总是这么无趣。”女皇扒在他身上,胸前的两团柔软挤压着他的手臂。
他很怕对方这样撒娇,推辞不过,只好接过烟杆吸了一口。倒是不那么呛的,他在想着是不是配方不同的缘故,却突然感觉到精神上一阵放松,像是要飘起来了似的。
平时很少会有这样的感受,肉体是个沉重的负担,灵魂被它束缚着,蜷缩在牢笼内,是那么的疲惫,像是戴着镣铐的囚犯,被身上的锁链折磨着,攀在笼子的栏杆上,自由仿佛近在咫尺,却是遥不可及。而现在,他的灵魂仿佛被解开了缠绕其上的链子,终于被释放了出来。
灵魂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空间与时间不能约束他,他有一个心愿,有一个遗憾,一个他忘记了但又深刻地印在灵魂中的强烈的渴望。他低下头,望着躺在他身下的女人,她就那样自然地躺着,如同刚诞生时一样纯洁,金色的长发散落在不知名的动物深棕色的皮毛上,那些软毛包围着她柔嫩的蜜色肌肤,上面已经泛起了粉红,她的双乳饱满而挺翘,乳~尖发硬,惹得他忍不住舔~弄起来,女人抚摸着他光裸的脊背,从上到下,直到他们彼此都无法再克制粗重的喘息。
“现在说会不会太迟了?”他从乳~尖上移开双唇,吻着对方天鹅般修长的颈侧。
“说什么?”对方低声问道,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爱你。”他抬起头,凝视着女人如同太阳般灿烂耀眼的美丽,“原谅我的笨拙,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沉醉在你的美貌中难以自拔,然而我却困惑于这陌生的感情,不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