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子晚来,那是源自于太后对他的溺爱。所谓溺爱,就体现在太后娘娘最常说的两句话上———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国库吃空也得让哀家的小崇重吃个够;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塌下来也得让哀家的小崇重睡个饱。
正因如此,大岐国的太子殿下一贯都是吃饭吃到嘴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譬如今儿个这小除夕,太子午睡睡过了头,于是就……
众人在行礼完后照常寒暄客套,一时间,皇家宴会上马屁与牛皮齐飞,堆满了妃嫔们狗腿子般的笑容,真是热闹非常。
我终于舒缓了一口气,太好了,大家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了。那泡在汤罐里的乌鸡肉、卖相尤佳的鱼落松泉、还有眼迷离的醉虾与脸羞红蒸蟹,都正巴巴得期盼着我能用唇舌去慰藉它们的身体呢!
我这么善良,自然是会满足它们的期盼,落下的第一筷,我便夹了块儿鱼肉进嘴尝———
天啊口感太棒!那叫一个肉质细嫩爽滑鲜美,竟胜过我毕生吃过的所有鱼类,肯定值老钱了!我不禁脱口而叹:“啧啧,这鱼的味道好诱人啊……若吃了这顿没下顿岂不是很闹心……”
旁人的声音突如其来,一派风流浪荡,“饶是那味道再诱人的鱼,也远远不及你诱人哟~”
“……”我愁得慌,怎么又是姜淮?我上辈子到底是踢了寡妇门还是刨了绝户坟?怎么竟摊上姜淮这号不散的阴魂?
虽然他的话十分影响我食欲,但美食当前,我才懒得去管他为什么会坐到了我旁边,只是皱眉瞪眼,怀着仅剩下的九十分食欲(= =!)继续酣战。
乐师合奏,舞姬们跳着长袖舞,舞姿芳华,袖子都快要甩到在座每一位的脸上,但就恰好差那么毫厘收袖,空留一丝惊吓,惊叹,惊赞。
我还没吃两口———
“砰砰!”太子崇重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四顾寻找,“心肝在哪?快来给本太子看茶呀!”
咳咳我真是……真是想不红都不行!!!
太子果然太了不得了,用我娘的话来说,他这是要成精啊!自那回冰上一仗之后,我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罪恶的双手和脑袋,含泪告别了忽悠界。可崇重却这般挑衅我,仿佛是他内心空虚寂寞冷,所以硬要上杆子的来求我虐他一样。
鸡虾鱼蟹都还欲求不满地等着我去慰藉,可此刻,我只好用视线跟它们一一暂别。
我的小碎步迈得轻轻柔柔,音量也尽量控制在猫叫一般,“是。”
“给朕也倒杯茶。”
“……”
许是酒精影响,傅东楼的声音显得特别的柔和,害我差点就崴了脚……温柔起来最有杀伤力的人,便是那些不常温柔过的人!
自然,我是要先给皇上倒茶,这看茶的活计原不属于我的本职,可我做起来却也丝毫不业余,茶水嘘嘘嘘流进他的杯里,我抬眼用余光瞧了傅东楼一眼,糟糕的是,却恰好对上他抿唇的一笑!
傅东楼的这般温柔一笑,倘若去民间展示,简直就能让所有未出阁的少女酥了筋骨,也能让所有已嫁人的少妇红杏出墙。皇家出品,就是这么神奇!
“诶郡主当心,茶要溢了!”吴公公在旁边一脸纠结地提醒。
我猛然回神,可还是晚了,茶水已经洒在桌上,我条件反射就伸出袖子去擦,憨傻到让人无语。好在歌舞喧嚣,我又是背对台下,这出丑的动作才没被放大。
见我的手一动一动,傅东楼便也伸出了手,我敢肯定,他接下来的动作一定是他喝大了所致———
一丝微凉,我察觉到他的指尖划过我的手背,所经之处无不带起我深深地颤栗,最后行至我的指甲上,施了力度,狠狠一压!
那个角度,只有吴公公和一个小宫女能看到,我看向他们时,他俩竟然一个望天的望天,一个看脚的看脚……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又惊又羞,也许还夹杂着几分矛盾、煎熬和不解。
虽然这些都是我心里想表现出来的意思,但信息量太大,我一不小心面瘫了我都没发觉,“皇上,您喝太多了。”
“心儿,酒是水做的火,酒入愁肠,便怒火中烧。”
他是笑着说这话的,可我却在心里呐喊了千百次,傅东楼他到底在说什么南蛮语啊?!
估计若被人留意,也一定是以为皇上在教导我警讯我,因为随着皇上的唇动,我脊背僵直,脸色也愈加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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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觉着,这满堂的妃嫔都是熟面孔,也适时该进些新人,给皇帝扩充扩充后宫了。”太后云淡风轻地说着。
“母后———”
我端起茶壶,走到太子崇重桌前,唰唰茶水一倒,茶壶一放,转身准备走人。
崇重却反抓住我的袖口,“心肝,茶都溅到外面了。”
我看了一眼,的确,然后就对他点头道:“哦。”
“……”
“太子殿下放手呀,再拽可就要断袖了!”
终于回到座位上时,姜淮正好死不死的夹着我碟里的鱼,我皱眉看他,“你干嘛!”
他眨巴眨巴眼,“为我的小心肝挑鱼刺呀~若是太感动,来我怀里哭也是可以的呦~”
我一把将筷子摔到姜淮身上,“谁叫你挑的!你挑了我还怎么吃?我最爱吃刺你管得着吗你!”
“你无理取闹的时候小点声成吗……受了太子殿下的气你可不要牵连到我身上来呀~再说,跟小孩子计较什么,等没人了,我帮你拿石头丢他。乖,咱不气噢~”
那边,太后正云淡风轻的一笑,对傅东楼说着:“哀家瞧见一个不错的,家世清白,模样也甚好,今儿个正巧喊来了,皇帝先瞧瞧再说。”
☆、66 【没学会爱就先会妒】
空气有几分凝滞,各宫娘娘均屏气凝神,就连不相干的几位王爷,也都伸长了脖子在等着看模样甚好的女子到底是有多甚好。
唯有我埋头吃鱼。
“皇上吉祥,太后娘娘吉祥。”
来人的声音如沙撒溪泉,明明词都是一样,可从人家的口中说出来,却别样不同。
我略微抬眼,那女子一袭如雪白袍,愈加衬得冰肌玉骨剔透无暇,而那头墨色长发也如流水般滑顺,羞怯粉白的脸上映着一对柳眉杏眼,好似楚楚含泪,又像一脸无辜,当真是一个梨花带雨之姿。
我想,饶是再冷淡的男人见了,也能心生几分怜惜来吧。
“皇帝,这就是哀家方才说的女子,名唤雯瑾,倒读过一些诗书,想必应该会合皇帝的胃口吧?”太后依然一笑而过。
众所周知,皇上喜欢知书达理温柔惹怜的女子,太子崇重的生母便是这样的类型。可惜怜人在头年入宫次年生产后血崩而亡,唯留下一位嗷嗷待哺的皇子。人都说,彼时皇上就在殿外坐着,听着屋里温柔的女子难得的痛苦哀嚎,再到气息奄奄,直至……亡去。那皇子当夜就被赐名崇重,被封做太子,皇上抱着崇重坐了一夜,其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声似喃喃,不知对谁。
我并未对太子的生母有深刻的印象,一切还都是听我娘八卦才知,但这次,我老远看见我娘的双眼晶亮,那是她的隐形触角接收到八卦的信号。
我想,不出意外的话,这名唤作雯瑾的女子,应该与太子的生母有相像之处,所以太后才将“合胃口”这三个字拿出来说。
虽然高高在上的傅东楼一脸“倒胃口”之容,可不知为何,我心中却像扎了一颗刺,明明吃着被剃了鱼刺的鱼,那刺却扎得我直淌血。
人家模样好看,还知书达理,性子也招人喜爱,不知远远把我甩出去了几条街,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我的七窍顿时流出了隐形的血,好在是隐形的,流吧,尽情流吧。
姜淮的嘴角微微撩起,更衬得人模狗样增了几分俊俏,他凑近我耳语,“怎么,相形见绌了吧?”
不得不说,姜神棍平素连蒙带猜从不出错,也是多亏了他那份观察细微的读心能力。倘若,蛔虫也是十二生肖中的一个属相,那毫无疑问,姜淮就是属蛔虫的。
我确实……还没学会爱呢,就先学会了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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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我才知道,史雯瑾正是当朝丞相史应钦的私生女,傅东楼登基初年通过政治婚姻牵控权臣的时候,雯瑾姑娘还未认祖归宗。
傅东楼想必是知道的,所以他沉稳地向太后表示道:“母后,眼前国事繁重,朕并无心纳妃,雯瑾姑娘生得如此婀娜,倒也不愁寻不到良缘相配。”
接着,又对雯瑾道:“你今后看上谁,可与朕说,朕定会为你们二人赐婚。”
太子崇重正儿八经的小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跟傅东楼父子同心,如出一辙。
我垂头调戏醉虾,心中空空如也。
姜淮察觉到我的自信心受到了摧残,一时踟蹰终于不自在地改口道:“诶呦,也没……没什么的,你若是能温柔一点,不会比她逊色太多。”
我幽幽地瞥了他一眼,表示这安慰的话无异于补刀之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