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京里头都说宁家琛少爷贪酒好色是个纨绔,整日流连在青楼勾栏,却无人晓得他其实是盯着青楼边儿的书画铺子。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却是无人怀疑他的身份了。
宁府两个老爷平日里看起来蔫吧蔫吧的,没想到关键时候竟有如此胆色,书宁不免对她那两个兄长另眼相看,只是依旧不认同宁大老爷要周子澹忍气吞声的做法,依她的性子,定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那周子彤杀弟弑父天理不容,就该狠狠报复回去,千刀万剐才好。
只是这也注定了周子澹日后的路极为难走,周子彤便是再不得人心,到底在秦地经营数年,绝非周子澹所能及。即便周子澹表明身份振臂高呼,集结而来只怕也多是另有所图。
周子澹想来也明白这一点,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表情十分凝重。书宁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善恶终有报,那周子彤丧心病狂、逆行倒施,即便你不去反他,他自个儿也不会长久。虽说你手里头没钱没人,但终究是名正言顺的世子爷,只消露个脸,周子彤的位子便坐不稳。日子长着呢,还怕耗不死他。”
周子澹“噗嗤——”一笑,脸上的凝重和阴霾一扫而光,仰着小脸朝书宁笑道:“敢情您的意思是说我终究比他年轻,耗也要耗死他?”
“我好心好意说笑话哄你呢。”书宁如往常一般点了点他的额头,故意板着脸叉着腰教训道:“小娃儿就是不懂事,日后得跟着姑姑多学学。”
周子澹摸了摸额头,咧嘴笑。
这一会儿的工夫,书宁回来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宁老太太耳朵里,这不,他二人才说了几句话,外头的小桃便远远地出声打断道:“二小姐,老祖宗打发崔嬷嬷来请你过去。”
只怕是侍卫里头有人找宁老太太告状去了!书宁倒是不惧,今儿的事怎么说也不是她失礼,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子澹被郑家小子欺负吧。就算她后来踢的那一脚,也只能算是自保。
才一起身,书宁忽觉右腿一阵颤抖,“嘶——”地一声,复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痛得“嗷嗷——”直叫。周子澹又惊又诧地过来扶,担心又关切地问:“小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腿痛——”书宁呲牙咧嘴地拍了拍小腿,欲哭无泪。先前踢人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怎么这会儿发作起来?想来是这身体到底弱了些,她一时情急发了大力,腿上这才脱了力,这会儿竟是走都不能走了。
周子澹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抿着嘴笑,“小姑姑怕是脱了力吧,回头让小桃打桶热水来泡泡,再捶捶腿,晚上睡一觉便好了。不过这会儿老祖宗正唤着,不如侄儿扶您过去?”
书宁心里头倒也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等乱七八糟的想法,依旧把他当做自己的漂亮侄子一般,闻言丝毫不客气,一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胳膊,才跳了一小步,忽地想起身边这位自顾不暇,赶紧又松了手,一脸嫌恶地道:“赶紧把爪子给我拿开,省得把我给连累了。”
周子澹被骂了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书宁,却还是不松手。小桃生怕书宁发火,赶紧过来挽住她的另一只胳膊,柔声细气地提醒道:“崔嬷嬷就在外头呢。”
书宁狠狠地瞪了周子澹一眼,又高声招呼平安进来,绷着小脸道:“把你们少爷扶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依旧端着长辈的架子训着话,一套又一套的。平安苦着脸看周子澹,他反而愈发地笑得高兴。
几个人姿态奇特地到了老太太院子里,宁老太太立刻笑起来,拍着手道:“这是怎么了?琛哥儿的伤没好有人扶着倒也不稀奇,怎么连欢丫头也站不稳了,莫非今儿骑马出了什么差池。”
书宁而今已经完全掌握了在宁老太太面前撒娇卖乖的技巧,一边使劲儿往老太太身边蹭,一边腻着嗓子道:“本以为是个好日子,不想才上马跑了一圈儿就遇到了郑家那个混账小子。他上回不是在我们手里头吃了亏么,这回仗着人多,竟要欺负琛哥儿。我一生气,就给了他一箭——”
宁老太太脸色不变,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她。
“结果那没用的小子就晕了过去。”书宁拍了拍胸口作出一副后怕的样子来,“幸好我赶得及时,要不然,琛哥儿还不知要被怎么欺负呢。郑家那个混账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怕是什么手段也使得出来的。”
宁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依旧温和,“日后可莫要这般冲动了。那到底是郑国师府上的少爷,若真伤了他,只怕人家要上门来寻你的麻烦。”
“后来我又踢了他一脚。”书宁眨眨眼作无辜状,“谁晓得他后来忽然又醒了,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我一着急,下脚便没了分寸。”她抬了抬腿欲哭无泪,“怕是使过了力,腿都伤了。”
宁照琛也出来帮她说话,“老祖宗您是没瞧见,那些人当真可恶,带了怕不是有三四十个人,一上来便把府里的侍卫们全都制住了,倒像是要与我们打架一般。若不是小姑姑先发制人镇住了他们,我们几个被想着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他们俩都没提及周子彤的事儿,宁老太太也没问,只关切地询问书宁腿上的伤。但书宁心里头却清楚得很,老太太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俩人哄着老太太说了一阵话,直把她哄得眉开眼笑的,又孝顺地陪着打了一会儿叶子牌,直到杨氏在外头求见。
宁老太太让崔嬷嬷领着她进来,又笑着朝书宁道:“你们俩先玩儿着。”
说话是工夫,杨氏已经进了屋,端端正正地朝老太太行了礼,又与书宁见礼。周子澹也笑眯眯地起身朝杨氏点头唤了声“大嫂”。
寒暄过了,杨氏这才一脸郑重地朝宁老太太道:“秦王派人送了礼过来,着实厚重,孙媳不敢自专,特来给老祖宗瞧瞧该如何处理。”
宁老太太脸色顿变,厉声道:“他算哪门子秦王?谁要他的东西,赶紧通通地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懒,总要拖到晚上才开始写,所以会更得比较晚啦。
☆、第十八回
十八
书宁来府里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宁老太太如此疾声厉色地说话,微微一愣。杨氏比她胆子还小些,一时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倒是周子澹面色如常,手脚麻利地倒了杯茶递给老太太,柔声哄道:“老祖宗莫要气,先喝口茶再说。”
宁老太太面色稍缓,低头看了周子澹一眼,微微颔首,若有所指地道:“琛哥儿放心,有老祖宗在,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周子澹明白,书宁自然也明白,遂笑眯眯地上前道:“谁敢欺负琛哥儿,我也饶不了他。”说话时,又悄悄朝杨氏使了个眼色。只是杨氏一直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并未察觉。
书宁生怕她真依了老太太的吩咐,回头便把周子彤送来的东西扔出去,于是待杨氏一告辞,她赶紧朝周子澹眨了眨眼。周子澹也朝她挤了挤眼睛,二人心神领会,书宁寻了个借口溜出来,急匆匆地追上杨氏。
以杨氏的辈分能执掌宁府中馈,自然不是笨人,一见书宁这模样便晓得她有话说,立刻会意地屏退下人,亲亲热热地拉着书宁的手进了花园的凉亭。书宁也不顾左右而言他,寒暄了两句便切入正题,道:“虽说老祖宗不喜秦王,但那到底是一方重藩,不好太过无礼。”
杨氏闻言连连点头应是,却又为难地道:“老祖宗平日里素来温和好说话,侄媳还是头一回见她老人家发这么大的火呢?若是晓得下头阳奉阴违,只怕——”
“万事有我。”书宁自然晓得杨氏担心什么,如她所愿地把事情揽在自己头上,“老祖宗那里自有我去说,至于秦王爷那边儿——”她语气微顿,斜着眼睛淡然地瞟了杨氏一眼,“他每年送到各个府上的东西不少,收了就收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侄媳妇觉得不合适,再适当地回个礼给他就是。”
收了就收了,这话说得倒是轻巧——杨氏心头微震,到底有些不自在,想了想,还是小声提醒道:“东西可真不少,姑姑是不是先看一眼礼单?”
书宁挥挥手不以为然地道:“他是看人下菜碟儿的,不过是看着太后娘娘的面子,若真轻了,那才是笑话。至于旁的事,也轮不到我们来管。侄媳妇你说是不是?”她说话的时候眉头微微上挑,明明脸上带着笑,却透着摄人的光芒,让人不敢逼视。
杨氏低下头柔声应下,书宁又拉着她说了几句话,尔后才起身,迈着大步子走了。杨氏弓着腰目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竹林的尽头,这才缓缓起身,轻轻吐了一口气。
才回了自己院子,就听下人通报说沈环环来了,她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正要让下人拦着,不想沈环环已经快步进了屋,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两只眼睛微微泛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进门便怯怯地小声抱怨道:“府里的小姑姑真是好没道理,也不晓得我如何得罪了她,每回低声下气地与她打招呼她都爱答不理,反倒跟才将将来府里的两个丫头打得火热。今儿出城打猎竟连招呼都不与我打一声,只唤着那两个外来的丫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