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这丫头不应呢。”黄嬷嬷担心道。
仁和太后愈发地笑出声,“嬷嬷你可真是老了,不明白这些小姑娘们的心思。方才我说起摄政王,她是怎么回的?可半点没有拒绝的意思,只说恐摄政王不愿。这丫头从十四岁起就跟在崔玮君身边,一直拖到二十岁还不嫁人,你这还看不出来?摄政王那模样,可真是招人呢。”
黄嬷嬷也跟着笑起来,哑着嗓子回道:“那可不是。我看方才宁家二小姐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呢。”
“那小丫头——”仁和太后摇头忍俊不禁,“都还未及笄吧,哪里晓得什么男女之别,不过是瞧着摄政王生得俊,眼馋罢了。宁家老太太最是个明白人,怎么着也不会把那小丫头嫁过去的。”
旁的不说,摄政王一颗心全在个死人身上,再漂亮的姑娘嫁过去,怕也只落得个冷冷清清的结局。宁家二小姐可是宁老太太的心尖尖,又是仁贞太后的嫡亲妹子,怎会让她去摄政王府受苦。
黄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自然也是晓得这些宫廷秘闻的,愈发地担忧道:“娘娘想的是好,只是摄政王那边儿恐怕不肯呢。”
“他不肯又如何?”仁和太后微微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说起来,先帝和他那几个兄弟啊,都是痴情的人。他到底是王爷,总不能连个血脉都不留。崔玮君过世有四年了,再深的感情也慢慢淡了,而今他心里头怕也是愧疚居多。蒋明枚是崔玮君的手帕交,与摄政王有旧,看在崔玮君的份上,王爷说不定能松口。”
无论她如何打算,此事未得周子翎首肯,仁和太后也不好妄自做主,今儿不过是探一探蒋明枚的口风,见她并未回绝,这才好向周子翎下功夫。
这厢书宁气鼓鼓地出了宫,一回府便去寻周子澹抱怨,一张小圆脸涨得通红,不甘心地道:“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摄政王都多大了,自个儿不晓得要娶谁,那太后娘娘闲着没事儿操这份心作甚?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周子澹哈哈大笑,抱着药碗狠狠地一口喝干,又指挥书宁拿了颗酸梅子塞嘴里,罢了才斜着眼睛看着她,幸灾乐祸地笑,“摄政王年纪不小了,太后娘娘操心也不为过。倒是小姑姑你反应未免也太大了,照我看来,那蒋家小姐与王爷很是般配。”
“啊呸——”书宁急道:“哪里就般配了,蒋明枚虽说长得也不错,可比起周子翎来说还是差了许多。她一个女人长得还没男人好看,周子翎娶她作甚?”
“此言差矣,”周子澹连连摇头,“谁说男人就非要娶个比自己长得好看的为妻,照你这么说——”他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神气活现地挑眉,“那我日后岂不是别想成亲了。”
书宁虽晓得周子澹惯会插科打诨逗人笑,却不料他竟会如此自嘲,顿时被他逗得笑弯了腰,方才满肚子的不忿也通通消失无踪。待笑罢了,又无奈地托着腮道:“我说喜欢周子翎,怎么你们一个个地都以为我在耍小孩子脾气。”
每次她兴致勃勃地说起这个话题,不论是宁老太太还是仁贞太后,甚至是周子澹,俱是捧腹大笑,没有一个人认为她们相配,这让书宁很是郁郁。
“摄政王并非良配。”周子澹一改方才嬉皮笑脸的姿态,收敛起笑容,正色劝道:“虽说无论相貌身份,还是才学人品,摄政王俱是上上之选,但唯有一点,他对崔玮君痴心一片,你这辈子都别想争过一个死人。”
“崔玮君!”书宁仿佛屁股上长了刺一般猛地跳起身,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不敢置信地瞪着周子澹,高声喝道:“怎么是崔玮君?南州城主崔玮君?不是白家——白家那个漂亮妞么?上回你怎么不说?”
周子澹默默低头,身体往太师椅里缩了缩,小声道:“京里传的是白家小姐,但其实并不是。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到底……怎么好跟你一个年轻女孩子说这些。”他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是低,见书宁狠狠瞪着他,勉强咧嘴笑一笑,复又巴巴地凑过来,讨好地道:“而今说给你听也是一样的。”
“你想来也听说过摄政王当年颇受太祖皇帝器重,更欲把皇位传给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还是先帝继了位,摄政王去了鲁地。鲁地之南与南州接壤,摄政王有一回去南边私访,不知怎么认识了崔城主,二人情投意合,定下了终身。只是那会儿南州不稳,崔城主幼弟年纪尚轻,二人便约好了过几年再成亲。后来这事儿不知怎么被先帝晓得了,先帝不悦,生怕鲁地与南州联姻后威胁到朝廷,遂一意孤行地给摄政王赐婚,挑了当时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白家小姐。”
“摄政王却不肯,险些跟先帝闹起来,非逼着先帝收回成命不可。先帝不肯,二人正闹着,白家小姐竟然被火给烧死了。那白家小姐的死仿佛并非意外,摄政王查了一阵,不知到底查出了些什么线索,急急忙忙地去了南州。有人怀疑说,那把火是崔玮君派人放的,所以他才回去寻崔玮君对质。”
听到此处,书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虽未见过崔玮君,但总听人说起过她的所作所为,由此可见此人行事的胸襟,绝非这般穷凶极恶之人。若摄政王因此去寻她对质,我倒是有些看不上他了。”
周子澹抬眼看了看,微笑道:“你对那崔玮君的印象倒是好。不过这事儿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只晓得摄政王回到南州见了崔玮君后,她便忽然被刺身亡。王爷因此内疚于心,据传当时还曾发誓终身不娶。这几年来,缠着他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却是没有半个入他之眼,王爷对崔玮君用情之深可见一斑。”
书宁却再不言语,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一阵,忽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气鼓鼓地道:“我再也不喜欢周子翎了!”
周子澹眉头一挑,唇畔勾起浅笑,“我早说他绝非良配。我虽未曾见过崔玮君,但能让摄政王一心一意,想来无论相貌才情俱是上佳。如此佳人专美于前,便是小姑姑你貌美如花也不及她一根头发丝儿。”
书宁却恼道:“我气的可不是这个,”她顿了顿,声音忽地凝重起来,“我只是觉得,摄政王怎么能不信崔城主。既然相爱,为何会不信?”
周子澹闻言微微讶然,垂首认真地看着书宁的脸,目光深邃又复杂,过了不知多久,他才低下头,所有的情绪全都隐藏在浓密的睫毛后,用一种凝重又低沉的声音问:“若是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我——”书宁很认真地想了想,一脸郑重地道:“若换了我,我肯定不信的。”
“就算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你也不信?”
“那一定是人陷害的!”书宁急道,仿佛事情果真发生在她身上,“若是连我也不信,还有谁能信他。”想想忽又觉得自己挺可笑,挥挥手道:“说这些做什么?唔,你说,那下手谋害崔城主的人到底是谁?”
不等周子澹回话,她又自言自语地道:“我猜想会不会是先帝呢?崔城主一死,周子翎的婚事就泡了汤,说不定还会一蹶不振,对江山社稷再无半点威胁。说不定连白家小姐也是他下的手呢,再弄点线索指向崔城主,趁着周子翎与心上人吵架对质的时候把崔城主害了,崔翔安一定对周子翎恨之入骨……哎呀我简直太聪明了。”
周子澹看着她,不说话。
书宁倒也不恼,凑过来撞了撞他到底肩膀,神神秘秘地小声问:“你倒是猜猜看,周子翎跟蒋明枚的婚事能不能成?”
周子澹终于高深莫测地笑起来,脸上摆出一副于己无关的姿态,摇头道:“谁知道呢?仁和太后倒是打的好主意,只是能不能如意,可就说不准了。”
书宁仿佛明白了什么,侧过脸来审视地看他。周子澹只笑不语。
几日后的围猎场上,书宁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又是旧事。是不是进展有点慢,今天对话实在太多了= =明天上剧情哈
☆、第二十一回
二十一
自先帝驾崩后,京城一年一度的围猎便停了,大周朝很是少了许多热闹。所以,自从宫里头传出围猎的消息后,整个京城都兴奋起来,少年们蠢蠢欲动地想要借机大出风头,女儿家们则期望能邂逅个才学出众的美貌郎君好成就一番锦绣良缘。
对于书宁来说,这只是一场大热闹,不说旁的,单是能借机出京骑马打猎遛几个圈儿就已是极难得的。更何况,此次围猎足足有半个月。能在八月最炎热的时候躲出京城,还能去林子里打兔子,去湖边泛舟,光是想一想就让她激动不已。
只可惜周子澹不能同行,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怕遇到周子彤横生枝节,另一方面,他的身体到底尚未痊愈,虽说而今勉强能走,但骑马打猎这种剧烈活动却是想都不能想的。
周子澹也明白这一点,接连好几日都十分沮丧,情绪也十分低落。偏偏书宁还故意在他跟前晃荡,一会儿背着把小弓过来问他拉力如何,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过来问他到了猎场如何烤兔子,周子澹一生气,就躲在屋里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