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五娘笑道,“女儿能有这样的身份还不是母亲给的,只要是为母亲做的,哪算的粗活。”
姚妈妈听了也在一边劝,“五娘子这样一番孝心,太太就应了吧,如若不然五娘子就又该伤心了。”
太太听了不禁犹豫起来,五娘见大太太脸色有些松动,便不管不顾坐到了床边,姚妈妈见了机灵的上前,同五娘一起将大太太的裤腿卷了起来,大太太见状不好再拒,只是道,“一会儿累了可要说出来,莫要忍着。”
“女儿省得的。”五娘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五娘先是用热水净了手,这才将掌心贴在大太太的膝盖处,揉捏了一会儿,便用指尖挑了些药膏子放在掌心抹匀,而后拿捏好力道,或捏或揉或压的用着心推拿。
大太太看了一会儿,不禁有些愣神的看着五娘,温婉柔和的相貌,无论怎么看,都是极稳妥温和的一个人,这样低着头认真做事的样子,让大太太想起了自己在家还未嫁做人妇时在母亲床边服侍时的情景,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自己都有这么多儿女承欢膝下了,只是表面上的富贵,未必就过得那么顺心,上有老太太时不时插手府里,下又有这么多姨娘虎视眈眈,就连府里那些看着乖巧的庶女都是各有各的心思,除了这个自幼体弱多病不问世事的女儿,哪一样不是让自己操碎了心。
大太太疲惫的闭上眼,忽的开口道,“上次郎中进府为五儿把平安脉,是怎么说得?”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姚妈妈想了一想,答,“郎中说五娘子缺失的元气已经补的差不多了,只要平时注意些,不要太过操劳,便与别的小姐一般无二。”
大太太闻言点点头,看着五娘子柔声道,“如今你也大了,可不能再在屋子里这样闷着,没病也闷出病来,你平时没事多与别的小姐们亲近亲近,也算是帮母亲照顾照顾她们。”
五娘一怔,大太太这话,是要她帮忙管家,说是照顾其他姐妹,不过是提醒她多看,多听,多试探,谁有什么心思,都要告诉她听,这样,她也好有别的打算。
毕竟府里上下都知道,五娘子是个和顺性子,谁有求都会帮忙,从不仰仗自个儿嫡出的身份,做出什么欺辱人的事来,况且又是个得老夫人大老爷大太太喜爱的,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无论和谁亲近,谁都会受宠若惊,生不出防备的心思。
不过这样也好,五娘笑笑,也算是有个正当理由收买人心,培植势力,也不用再费心思怎样私下里去收拢人手。
想到此处,五娘的笑也是真心实意,“女儿晓得,母亲放心便是。”
大太太看五娘的神情,便知她听明白了自己的话音,心下更是满意。
五娘替大太太按摩了患处,便净了手坐在床边说话,说了一会儿,见大太太脸上的疲惫之色稍有舒缓,才敢提三娘子的事,只是不敢说得太明,只试探道,“今儿个三姐姐房里的锦福来找我要了些银炭,女儿心下猜想着是不是三姐姐病了,便让锦绣问了一问。”
说到这儿,五娘特意看了看大太太的脸色,见没有变化,才敢说下去,“听锦福说是三姐姐感了风寒,起了烧,女儿便将屋里的银炭拨了一些去。”
这些大太太早已知晓,如今听五娘提起也不意外,笑了一笑,道,“你就是个心善的,无论谁求到你这儿来,你都愿意帮上一帮,也难怪府里的人都喜欢你。”
五娘正欲说话,却听大太太继续道,“这样也好,才像是个世家的小姐,聪慧,良善,知礼又懂事,若是你大姐有你一半的性情,我也就不操心了。”
说起大娘子,大太太不禁就变了面色,五娘见了忙宽慰道,“母亲快别这样说,母亲可知女儿才羡慕大姐呢,说话直来直去,就是个爽利的人,做事也是利索的紧,哪像女儿,做什么事都要思量再三才敢下手。”
大太太听了五娘的话非但没有高兴,更是难看的紧,“什么爽利,就是个没脑子的,脾气说来就来,动不动就打骂下人,要知道,世族子弟娶妻最看重的,就是这贤惠与否,可你瞧她,怎么说都不听,我真恨不得没生下她才好。”
五娘见大太太起了火气,忙使眼色让锦绣倒了杯茶水来,自己接过亲手递给大太太,道,“大姐还小,还不明白母亲的苦心,待女儿和大姐多相处些时日,必会将母亲的心思与大姐说个明白。”
大太太喝了口茶,这才缓和了些,听到五娘的话不禁一笑,“你呀,就是让我放心,只要瞧着你我就欢喜。”
“那可好!”五娘笑道,“那女儿日后日日来陪母亲,母亲可不许嫌女儿烦。”
大太太听了自是高兴,又说了会子话,五娘便提起给三娘请郎中的事,大太太只想了一想,便痛快的应了下来,转头吩咐姚妈妈去差人出府请府里惯用的肖郎中。
姚妈妈刚出了屋子,五娘就听见姚妈妈请安的声音,“大娘子好。”
第五章
五娘一听大娘子来了,不由诧异,转头向大太太看去,果然是沉下了脸。
五娘也不敢说话,便掖了掖大太太身上遍绣富贵花开的锦被,又换了杯茶水递在大太太手里,这才起身坐到先前姚妈妈坐的圆凳上。
大太太看了五娘一眼,又转回目光落在刚进屋的大娘子身上。
大娘子今年刚及笄,正是花样的年纪,虽是容貌不比府里其他的姑娘俊俏,但也算是个清秀的,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长年累月的阴着张脸,这乍一看去,直让人心下一惊,只一眼,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
今儿个又是一身素净的衣服,银白小朵菊花青领交襟褙子,湖蓝的百褶裙,头发梳成偏髻,只缀了几多素雅的珠花,让人看着,更显小家子气。
大太太看了一眼便头痛的转开了脸,口里淡淡问道,“你来是又有什么事?”
大娘子一听就变了脸色,看着五娘话也说的阴阳怪气,“母亲这话说的可太过偏心,五妹来母亲就高兴,我来母亲就问是什么事,难道女儿偏要有事才能来找母亲不成?”
大太太冷哼一声,“有事就说事,扯五儿做什么!”
大娘子见大太太这样护着五娘面色更是难看,上前一步就要说话,五娘见状忙站起身,笑着开口,“大姐姐快莫要站着,坐下说话。”说着让屋里的丫头上大娘子最喜爱的茉莉花茶。
大娘子却是不买五娘的帐,冷冷的看了五娘一眼,“要你卖什么好!就会装乖卖巧。”说着瞪了五娘一眼。
只因大娘子话音低,大太太听不真切,便开口问,“你们姐妹两又说什么呢!”
五娘故意红了眼眶,深呼吸了几次才转过身来,看着大太太笑着道,“没说什么,大姐只问女儿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大太太看五娘红了眼眶便知话中有假,又看大娘子眼中还未退去的厉色,就知是大娘子又给五娘气受了,只是五娘这样维护姐姐,大太太也不好说破,虽是心下不满,但面上却是不露,“既然你也来了,便一起坐下说话吧。”
大娘子这才坐下来,五娘接过丫头端上来的花茶,亲自递给大娘子,便也坐了下来。
屋里一时气氛凝滞,五娘见大太太和大娘子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心中思量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场,才不方便说话,便故意在脸上露出些许倦容,大太太见了,自然开口问,五娘借机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
待大太太应允了,五娘便起身辞了出去。
走到外间,看到锦好坐在火盆旁正做着活计,五娘心思一转,从袖拢里拿出一个模样精致的锦囊来,笑着和锦好低声说话,“上次见你喜欢这些东西,便顺手做了个,原想着拿给你,可是一直不得空,今儿个看见你正好。”说着将锦囊递了过去。
锦好站起身接过锦囊,见上面的花草绣的格外精致,不禁眼睛一眯笑起来,“五娘子的绣技真好,奴婢怎么学,都赶不上。”
五娘笑笑,“你是个灵秀的,只是没有好的女红师傅带,自个儿琢磨当然是摸不得法,索性这样,我也是闲来无事,待你改日得了空,便来我院子,我教你就是。”
锦好一听喜出望外,连声问,“真的可以吗?”
锦好话音未落,就听里间摔了茶盏的声音,两人皆是面色一变,五娘伸手握住锦好的手,低声道,“母亲就托你照顾了,一会儿大姐出去,可要拿些安神的东西给母亲吃,莫要让母亲气坏了身子,等明日我再来看母亲。”锦好自是应了下来。
五娘担忧的向里间看了一眼,这才出去。
屋外大雨未停,锦绣替五娘系上披风,又撑起了油纸伞,扶着五娘慢慢往秀心院去。
方才在外间停了会儿和锦好说话,就是想听大娘子背着自己要和大太太说什么,如今听见大太太摔了茶盏,便知大娘子又是卖乖不得法,惹了大太太生气,如今看大娘子的处境,直让人觉得大娘子是失了势,可只有五娘知道,这母女连心,再是多么不喜欢,也会千方百计的维护。
就像前世的自己,满心以为自己的乖巧会让大太太生出丁点怜悯之心,可倒头来,不还是成了大太太手上的一颗弃子,代替大娘子嫁了出去,只要一想到自己替大娘子受了那么多的苦,而大娘子却享受了自己应得的那份富贵,五娘就像心里有一把火一样,烧的连理智都要失了,只是五娘心里清楚,现下还不是清算的时候,更何况,若是让仇人只简简单单的死去,却是对不起上天让自己重活一世的恩惠,唯有让仇人尝一遍自己所受之苦,才算是解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