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转头去看锦绣,知道这个丫头虽是管的多了些,但是是真心为自己打算的,不禁笑了起来,“瞧你,小小年纪就是个碎嘴子,也不知以后哪家男儿能受得了你。”
锦绣羞的红了脸,“姑娘嫌奴婢烦直说就是,何必要这样臊奴婢。”
五娘见她脸皮这样薄也就不再打趣,正要放了帘子,却见一个小丫头打了油纸伞慌慌张张的跑到院子里来,五娘凝神看去,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不在意,“锦绣,你瞧瞧,那是哪个院子的丫头?”
锦绣望了望,回道,“奴婢瞧着像是三娘子院子里的锦福,只是不知道这样大的雨,她来做什么。”
五娘放下帘子走回屋里,“你去迎一迎,看她有什么样的要紧事。”
锦绣扶着五娘坐回锦塌上,才拿了油纸伞出去。
院子里锦福正焦急的来回跺步,衣裳湿了也顾不得,时不时的抬头向主屋里张望,见到锦绣出来脸上一喜,忙迎了上去,“好姐姐,五娘子可睡下了么?”说着塞了些散银子在锦绣手里。
锦绣自是不敢接,忙推了回去,又将油纸伞往锦福头上移了移,才道,“这样大的雨,你跑来做什么,瞧你,衣裳都淋湿了,可有什么要紧事找五娘子?”
锦福见锦绣不肯收,脸上更露急色,“是我家姑娘病了,一直喊冷,加了好几床被子都不见好,原想着找大太太请郎中,只是大太太歇下了,奴婢不敢打扰,就只好去库房领几块银炭,可那管事的是个势利眼子,怎么都不肯给,还将小丫头赶了出来,奴婢没办法,便想来五娘子这求几块。”
锦绣听了不禁心下一叹,大宅子里就是这样,若是主子不受大太太喜爱,便连下人都敢随意欺辱,只是这种事锦绣也拿不得主意,便为难道,“好妹妹,你也不是不知道府里规矩,这种事都是要主子拿主意的,妹妹先在这儿等等,我进去问问姑娘。”
锦福只得点点头。
锦绣进到暖阁里,五娘正在看书,听见声音抬起头,问道,“可是三姐姐有什么事?”
锦绣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雨水,闻言回道,“是三娘子病了,大太太歇下了不好找大夫,去库房领银炭管事的又不肯给,这才求到姑娘这儿来。”
五娘皱起眉,“三姐姐病了?可有问清楚病的严重么?”
锦绣道,“只说是怕冷,加了好几床被子都不得用。”
五娘放下书,道,“只怕是感了风寒,你将屋子里的银炭拨一半给三姐姐用,再告诉丫头,若是不够,再来找我。”
锦绣心下一惊,“这如何使得,姑娘怕冷,这银炭都是算好的领的,这一下就拨去了一半,姑娘可就不够用了。”
“无妨。”五娘道,“左不过将火盆子停了,用手炉就是,三姐姐病了最要紧,你快下去将事儿办了,莫要耽误了三姐姐的病情。”
锦绣见五娘坚持也就不再劝,只是叹息一声将炭拿给了锦福。
锦福自是连声道谢,并说等三娘子好了定来上门道谢。
锦绣也不在意,只闲话了几句送锦福到月洞门,等锦福走远了,才回到屋里。
一进门就看到五娘沉着一张脸,不禁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五娘没有回话,只道,“我想去歇一歇。”
锦绣不敢怠慢,忙扶了五娘到歇息的里间,服侍着五娘躺下,又在被子里塞了两个暖炉,放了青色幔帐,便去外间守着。
锦绣一走,五娘就睁开了眼睛,盯着鲛沙的帐顶发呆。
若是三娘身体里的魂魄真的是五娘,按她的性子,就算不闹的众人皆知,也会千方百计的来试探自己,只是看如今,自个儿都重生回来三个月了,她都没有任何动静,要不是自己忍不住跑去大太太的屋里相看,怕是这阵子都难见上一面,可如若不是她?那又会是谁?会不会又是哪个人重生回来,如果是,会不会同自己一样,抱着不为人知的目的,悄悄的在暗地里盘算?
五娘越想越心惊,怎么都睡不着,想要乘此机会就让她消失,好隐瞒所有的秘密,可那毕竟是自己的身子,却又怎么都舍不得。
五娘发呆了半晌,猛地坐起身来,无论那具身子里的魂魄是谁,自己都要弄个明白,若是与自己的计划无碍,那就暂且留着她,也就当是个提醒,好让自己不要忘记前世经历的苦难,如若真的是抱着什么想法,那就少不得要让她闭嘴,这个世道能真正彻底闭嘴的,便只有死人一种。
五娘打定主意,便出声唤来了锦绣。
锦绣见五娘刚躺下就要起来,不禁诧异,“姑娘起来又是为何?”
五娘站起身让锦绣服侍着穿上衣裳,道,“还是放不下母亲,想去看看,若是母亲无碍,再顺道替三姐姐请个郎中。”
锦绣一听脸色就变了,忍不住道,“姑娘就是不肯放心歇息一天,不止操心着大太太,还要惦记别的姑娘,府里哪有像姑娘这样子的,没点嫡出主子的骄气,这样好说话,她们才都敢事事来找姑娘帮忙。”
五娘心里记挂着三娘的事,本就有些烦躁,再听锦绣这样啰嗦,不禁沉了脸,“不过都是些顺手的事,有什么了不得的,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些,惹得我烦。”
五娘一向性子好,何时说过这样的重话,锦绣一怔,却是悄悄的红了眼眶,五娘看见了,也不再管她,自己系了披风便走出里间,锦绣忙擦了眼,拿了油纸伞又唤了几个丫头婆子跟上。
第四章
五娘进到大太太屋里,只有锦好在外间守着,见到五娘子,忙上前行礼,伸手接过五娘子递来的披风,笑道,“五娘子怎么来了?这样大的雨,太太又该心疼了。” 五娘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药可有按时喝下?”
锦好塞了一个手炉到五娘手里,叹道,“可不还是那老毛病?一到这阴雨天,旧患就又疼又痒,原本都歇着了,却愣是又醒了。”
五娘眼眶一红,就要掉下泪来,锦好忙出声相劝,正说着,就听大太太在里面问道,“是谁来了?”
五娘听到忙拿帕子抹了眼泪,做出一副笑脸,旁边的锦好高声回道,“回太太,是五娘子来了。”
大太太一听就又惊又喜,“这个天儿五儿怎么来了?快进来。”
五娘这才进到里间去。
大太太背靠引枕躺在拔步床上,脸上虽带了笑意,却是难掩疲倦之色,姚妈妈坐在一旁,见到五娘忙起身行礼,五娘对着姚妈妈一笑,坐在床边丫头搬来的圆凳上。 大太太观察五娘脸色虽是正常,带了乖巧的笑意,却是眼圈红着,想来刚哭了一场,不禁有些心疼,心下却是对这个女儿极满意,便执了五娘的手,责怪道,“这样的天气,你还跑过来做什么?”说着皱眉看向一旁的锦绣,“你这个丫头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劝劝,要你们何用?”
锦绣吓得白了脸,正要说话,五娘却是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母亲莫怪丫头,是女儿自个儿挂心,在屋子里坐不住,便跑来看看,锦绣劝了的,只是女儿哪听的进去,便训斥了她几句,您瞧,她眼眶子还红着,可委屈了。”
五娘一说大太太特意看去,果然是红了眼眶,脸色便缓和了些,重带了笑意,“你呀,就是个爱操心的命,这不放心那也不放心,也不知像谁!”
五娘一笑,带了些小女儿的娇俏,“还能像谁?可不是像母亲么?这俗话说得好,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母亲日日操心府里,帮父亲料理家事,女儿帮不上忙,便只能操心母亲了?这饮食起居,女儿可都要管呢。”
大太太一听就笑起来,“瞧瞧,这还没嫁人就做起管家婆来了,若是出嫁了,看哪个男儿受得了你!”
五娘一听就红了脸,羞道,“受不了才好,女儿就不嫁了,日日陪在母亲身边,这样才好。”
大太太一听就又笑起来,声音甚是开怀,屋子里一时气氛甚是暖融,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便见锦好拿了盒药膏过来,五娘不禁一脸好奇,“这是做什么的?”
锦好回道,“回五娘子话,这是大老爷托人在塞外高价买回来的药膏子,前几日刚送到府里来,说是对摔伤疗效甚好。”
五娘闻言转头向大太太看去,果然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不知怎么,五娘竟想起了四姨娘临去前的脸庞,明明年纪同大太太一般大,却是干瘦的没个人形,脸色黑黄枯败,眼里也是没有丝毫生机,看人的眼神都是空洞洞的,让人觉得心酸又可怜。
不过一瞬,五娘就驱散了这些念头,重新露出乖巧的笑,看起来没有丝毫心机,“父亲对母亲可真好,在外忙差事都不忘挂心母亲。”
大太太一听笑意更深,“就你嘴甜。”
五娘又笑笑,站起身接过药膏道,“女儿前些日子闲着无事看了些医书,见上面有一种推穴按摩法甚是奇特,又说对母亲您这样的摔伤最是有效,便学了学,不如母亲让女儿试上一试可好?”
大太太一怔,眼神越发慈爱,“这如何是好,你贵为小姐,哪能做这样的粗活,你只管在一旁指点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