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正院不比当年,伶俐能干的婆子丫头大多都去了睿大奶奶的院子,愿意留下来的,无非就是出去也找不着什么好出路的陪嫁,不过几个月的功夫,院子里的花都败了许多,残花落叶铺了一地,让五娘想起四姨娘去前的模样来。
四姨娘取得时候正是花开的最好的年纪,不过十几岁大,浅浅一笑嘴角便有个梨窝,彼时正得大老爷疼爱,走到哪里就笑到哪里,身后丫头跟了一个又一个,便是这样才激怒了大太太的吧,只是谁也想不到,大太太一下手就这般果决,竟连同四姨娘的孩儿都没留下。
五娘垂目在院子里站了站,才缓缓走进暖阁。
姚妈妈正煎着药,一屋子的烟气熏的眼泪汪汪,一看到五娘,先是一怔,才又堆起笑来,“是五姑奶奶来了,您快进去,这烟气儿熏人,可别坏了眼睛。”
五娘扫过屋子的边边角角,脸色一沉,缓缓问:“怎的就你一人?其他下人呢?”
姚妈妈脸色一苦,自嘲道:“别的人?攀高枝儿去了呗!”说着手脚麻利的将药罐里的药倒进白瓷的药碗里,强笑道:“五姑奶奶先坐着,奴婢去给太太喂了药,再招呼你。”
五娘走上前伸手端过药碗,淡淡道,“姚妈妈辛苦了,先歇歇脚,这药就我送去吧。”说着不待姚妈妈应下,便挑了帘子进了里间。
大太太脸色虽蜡黄的难看,但头脸整齐,衣裳也是干净的,想来姚妈妈照顾的很是精心。
五娘伸手将药碗搁在掉了漆的小几上,认认真真的端详了片刻,才悠然开口,“母亲风光了一辈子,怕是到死都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吧。”
五娘话音未落,大太太便突然睁开了眼睛,咬牙切齿,恨不得择人而噬,“你这个孽子!”
五娘轻笑出声,半晌才缓缓道,“女儿一向乖巧听话,又怎会是孽子。”五娘话出口像是才反应过来,纠正道,“哦,不对,应该说,我这个庶出的女儿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母亲骂一声孽子。”
大太太瞪大了眼睛,脸色瞬时惨白,话也说得哆嗦,“你是谁?你不是五儿?你来做什么,是要找我报仇吗?哈哈,我连或者的你们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一个死人?”
五娘漫不经心的勾唇浅笑,鄙夷道,“枉母亲疼了我半辈子,竟还不知道我是谁?母亲是不是在想,被父亲软禁那日我怎的不帮你求情?母亲可信因果?”
五娘缓缓在床边的锦几上坐下,握着锦帕一根一根的拭过大太太的手指,“母亲可还记得四姨娘去世的那天?她留了好多血啊,鲜红鲜红的,接生婆子们接了一盆又一盆,当时女儿在想,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呢?后来四姨娘去了,我便被你赶去角上梅落院住,我做了那么多双鞋给母亲穿,母亲可喜欢么?母亲不是说最喜欢三娘的么?怎的还把三娘嫁给了那个坏人?害三娘死的那么惨,母亲真坏。”
五娘抚摸着大太太的手指,神色恍惚,好似在梦魇一般,时而痴笑,时而又露出愤恨的神色,大太太被吓的不轻,高声喊着人,可姚妈妈早被五娘支去了跟锦绣说话,哪里还有人应声。
五娘松开大太太的手指,站起身,冷笑着看大太太几乎叫破了喉咙,才又说话,“母亲怕什么?三娘又不会吃人?”
五娘又咯咯笑了两句,淡淡开口,“母亲不是一直疼爱大姐么?这么些年没见,恐怕心里都想的不行了吧。”
大太太骤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五娘,五娘从袖子中拿出绢纸,慢悠悠的道,“大姐近来的日子可不大好过,大姐夫又娶了好几房美妾,还日日逼迫着大姐写信向家里要钱,大嫂怕母亲伤心,便未曾告知,大姐如今的样子也变了呢。”说着一抖手里的画,甩到大太太的身上。
大太太忙不迭的打开,不过看了一眼,便哀嚎出声,画里哪里还是个少女呢,面色蜡黄,眼睛无神,鬓边甚至有了白发。
五娘也探头看了一眼,啧啧出声,“这哪里还有人样呢?”
大太太下意识的拿起几上的药碗就砸向五娘,五娘也不躲不闪,任那乌黑的药汁溅了一身,五娘看着大太太的样子,反而笑起来,“母亲很生气是不是?可母亲有没有想过,若是别人嫁了过去,会是个什么模样?母亲的孩子是人,别人的便不是了么?”
五娘也愤恨起来,“母亲从来只怪罪别人,可有想过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妥?便说大姐,若不是母亲当初贪图李家富贵,大姐何至于会有今天!”
大太太一愣之下,脸色变死灰下来,轻轻将头歪向一侧,不去看,也不听。
五娘达到了目的,便也不再说话,收起落在地上的画像,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此时正是五月,太阳晒的暖暖的,五娘仰头深呼吸了几下,才看向姚妈妈,“母亲病的狠了,人有些糊涂,日后还要劳烦姚妈妈。”
姚妈妈连说不敢,亲自送了五娘过月亮门。
谁想,侯景福竟站在正院外的石子路上,看着五娘微笑,“我来接你回家!”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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