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漠然不语,五娘似笑非笑的看了大太太一眼,说起今天的来意,“每次来,府里的流言蜚语好似都更多了些,就是不用打听也听了不少,昨儿个老太君还问起,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些事都闹到了外面去。”
大太太这才有些在意,微微坐直了身子,皱眉问道,“都听说什么了?”
五娘有些难以启齿的看了大太太一眼,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女儿听人说,五姨娘是受了冤,所以才不肯走,非要找仇人报了仇,才肯安息。”
大太太脸上一抖,眼神立时就凶狠了起来,“你又是听哪个死丫头说的?这样没鼻没眼的事,也敢乱说。”
五娘有些委屈,“若不是传的狠了,女儿才不会来问。”
大太太冷眼望过去,好半天才冷笑道,“怎么?你以为,五姨娘的事情,是你母亲做出来的?”
五娘抚着细长的指甲,淡淡笑道,“女儿可不敢这么以为,只是这事实在传的太凶,父亲如今忙,倒也顾不上,可若是父亲也听说了,母亲想想,依父亲的脾气,又怎么会不彻查?到底关乎着两条命,其中一个又是父亲的骨肉,女儿作为薛家人,就是问问,又有什么不可。”
五娘态度有些随意,倒将大太太弄的一愣,眼神转了转,才又冷笑起来,“他知道了又如何?即使彻查我也不怕,不过是她肚子不争气,这才没了,又关我什么事,我向来做人问心无愧,就是五姨娘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这么说。”
五娘一时气结,就是有再多的话,也不愿意再说,便索性行了礼,躲去了睿大奶奶的屋子。
睿大奶奶这厢倒是清闲,逗弄着顺哥儿说话,笑着安慰五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惯了,虽说你也是为她着想,可这样直白的话,她要是不乱想才是奇了。”
五娘还有些愤愤,扯着腰间的同心络子,气道,“总归是为了她好,倒被这样一通抢白,倒好像我多事一般。”说着就摆摆手,“算了算了,以后就是有再多的事,你们也不要来烦我,我还想过清净的日子。”
睿大奶奶一下就笑起来,“你发了这脾气又有何用?薛家的姑奶奶里,也就你最有话语权了,你不管谁管?还指望大妹妹不成?依我瞧着,你还是让母亲冷静些日子,待她心情好些了,再说也不迟。”
五娘想了一想,重重叹口气,“母亲哪点都好,就是太要强了,别人越是说什么,她就越是不解释,反而弄的倒像她心虚一般,我还不是心疼她岁数大了能安享晚年,这才出主意早些解决了,也省的每日府里流言四起,再这样下去,人心都要散了。”
睿大奶奶将顺哥儿递给乳娘抱下去,才笑道,“你就是个爱操心的命,母亲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儿,再说了,府里不是还有祖母在么?要是闹得太不像话,祖母自然会出手,说起来也怪不得母亲,一心挂在大妹妹身上,偏大妹妹是个命苦的,如今生了十一娘又落了这一身的病,就是享晚年,又能享多久?既然下人们要说,就由得她们说去,也好看看,到底谁才是忠仆。”
106、V章
进到八月,太子又派了侯景福出京的差事,侯夫人还没有说什么,老太君就很有些不愿,“一年到头的东跑西颠,好不容易从疆场回来过了两年安稳日子,如今又要南下,这偌大的朝廷,就指望着你一人不成?”
侯夫人虽嘴上不说,可眼底也有些不舍,侯景福依旧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了二老一眼,才徐徐道,“朝廷人多,能办这事的,却实在少了。”说着又笑看了老太君一眼,“祖母放心,孙儿算过日子,一定能赶在您大寿前头回来,就是耽误了什么,也决计耽误不了这个事。”
老太君这才重又喜笑颜开,可到底崩着脸数落了好些句,才打发了小两口,回了谨德堂。
五娘对着侯景福虽也一副笑脸,可眉目间,多少也带出了一点心事,毕竟这一年来的局势越发紧张,太子身边的近臣不少遭到打压,周边的一些羽翼,更是剪除了不少,反而是一向低调的四皇子得了不少好处,也随着圣上的夸奖重用,渐渐走到了大臣面前。
五娘向来对朝政并不敏感,可这些明摆的事,还是多少分析了一点道理出来,皇上这是等不及了,打压太子,提拔四皇子,两虎相斗间,好为自己赢得喘息的时间。
要是圣上只有这两个皇嗣倒也好了,只要得胜,那么圣上的位置,就是铁板定钉的事,偏偏上头那位子嗣众多,不说公主,光成年的皇子就有五个,除去先天痴傻的大皇子,斗争落败的二皇子,可还有一个正值壮年,论出身才学也并不太低的五皇子,太子这两虎相争一个不好,就是双双落马的事,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侯景福骤然离开京城,又如何不打眼,不危险?五娘光想了一想,就不寒而栗,看着侯景福的眼神,也多少带了些担忧。
侯景福倒是很安然,斜倚在拔步床上翻着书本,语调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并不带一点紧张,“此番南下,倒也有几桩要紧事要办,明年皇上的寿辰是整寿,无论宫里宫外,都有大办的意思,可这贺礼却着实不好送,太子每日也伤透了脑筋,前阵子不知道是谁出了个主意,要走遍鱼米之乡采遍了丰收的梗米承上去,他一句话,可不是要让人跑断腿。”
五娘心思转了一转,也就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今年是个难得的丰收年,去年雪下的大,算是埋足了雪水,就连米粒子,也好似比往年大了几分,圣上是一国之君,又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臣民安定富足更高兴的?也难得有这样剔透的人儿出这个主意。
五娘兴起,索性放了手里的针线问侯景福,“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
侯景福含笑的看了五娘一眼,半晌才道,“其余的就是些琐事了,无非是去些封疆大吏处敲打敲打,如今四皇子走到了台前,若是有些见异思迁的人想错了主意,那可就……”侯景福似笑非笑,五娘心里立时一紧,就连太子也有些等不及了……
像是看穿了五娘的想法,侯景福放下书,坐直了身子,缓缓道,“如今的情形倒也没你想的那么严峻,太子此做法,更多的是试探,毕竟天高皇帝远,那些地头蛇未必不是对太子敷衍,若真是有二心,依太子的谨慎,可是另一番做法了。”
侯景福说的越多,五娘心思也就越沉,如今连侯景福都有这样的顾虑,那大老爷那里,只怕压力更是要大的多,不知怎么,五娘竟想起了侯景玉的这门亲事,广平侯也是老牌权贵,忠勇侯做这个主意,只怕也是用女儿的婚事,在太子的战车上,再绑一个战将,世家女就是这点悲哀,享尽了荣华富贵,可也要用半辈子来换取家族的康泰。
送了侯景福走,五娘就一门心思的帮着侯夫人管理家事,如今京城情势紧张,来来往往的人情就少不了,往往五娘早上接待了一些夫人小姐,下午就又要来一批,就是好容易将人送走了,也要先到侯夫人那里去说了听来的一些有用的话,才能回到谨德堂休息,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五娘就消瘦了许多,原先就消尖的下巴,就更瘦的几乎能拿来戳人。
锦绣锦玫看了,很是有些心疼,“夫人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眼看着又没了,一张脸上倒显得就剩两只眼珠子。”说着又转头商量,“小厨房新采买了只补血的血鸡,倒不如让张妈妈炖了好好给夫人补补?”
五娘一听就皱起脸,“那个血鸡瞧着好却是最难吃,无论怎么做就有股子腥味,你们就行行好,别再折腾我了,连日的忙就够辛苦的了。”
锦绣锦玫瞧着五娘的模样都忍不住笑起来,锦柳端了首饰过来,五娘细细看了看,挑了几支华贵却又不惹眼的簪子插上,又堆了几朵金菱花,就站起身来。
锦柳一下就着了急,“夫人今日是要去做客,怎好打扮的这样素雅。”
五娘连忙止住锦柳的长篇大论,“说是做客,又不是什么外人,若是见了三姐都要打扮的那般齐整,那我以后可是更不要出门了。”
锦柳这才作罢,几个丫头上前整理好了衣裳,五娘便叮嘱了几句,就带了锦玫出门。
锦玫稳重,适合坐镇,锦绣性子向来活泼些,带去套一些丫头的话,却是最好不过的了。
到了乐安居,侯夫人也早就收拾好了,看见五娘的打扮甚是满意,“本就是年纪轻的时候,最是适合这种打扮,也就是上了年纪,脸面也不如以前了,才会浓妆艳抹。”侯夫人说着,又露出些嫌弃的表情来,五娘低垂看着脚尖,心里却是明镜一般,二太太最爱穿那些花哨的衣裳,以往侯夫人倒也没说什么,如今却是再也忍不住,连五娘面前都要唠叨几句。
侯夫人说了几句,表情也就淡下来,嘱咐过了老妈妈几句,便同五娘坐了软轿到垂花门,又乘了青帷小油车到马车厅,才换了马车。
五娘透过车纱看着窗外,很有些目不转睛,侯夫人瞧了,忍不住笑起来,“到底是年轻的孩子,一到了府外就觉得什么都新鲜,我像你这个年纪也喜欢这些,后来事实在太多,也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