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婆子慌忙要进屋通报,被徐长谦一个冷厉的眼神给止住了,未等婆子通报。徐长谦自己掀开了帘子,大步跨进了房间。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屋里点起了几根蜡烛,照的房间透亮。徐老太太正手拄拐杖,气愤难当的把自己的拐杖在青石板的地面上跺的咚咚作响。
二房的胡氏和三房的李氏在徐老太太左右手边坐着。徐夫人搂着女儿明玉,沉着脸坐在徐老太太的对面,一言不发,明显是怒气隐于心中了。
胡氏见大哥进来了,连忙放缓了脸色,低声说道:“大嫂啊,不是弟妹说您,您这事确实欠思量了。那侯府是多好的人家,明玉大好的姻缘怎么能和离呢?旁人怎么想我们徐家?老太太说话虽然直。可句句在理不是?大嫂您好好想想啊。”
开什么玩笑,明玉要真是和离了,家里出过和离的女儿,徐家的名声不就坏了,这样一来,谁还愿意跟徐家结亲?她女儿明蕊已经十五岁了。正是说亲的要紧时候,这一来可不就坏事了?胡氏就是打破头,也不愿意出什么事坏了她女儿的前程。
李氏缩在凳子上不吭声,精明着一双眼睛摆明了作壁上观看好戏,她女儿明芸年纪小,离说亲还有几年,再说了,眼下分家产比女儿亲事更重要。就算名声好有什么用,陪嫁都舀不出来,婆家怎么会稀罕她女儿?
徐长谦冷冷的看了眼徐老太太和胡氏,背着手站到了徐夫人和明玉跟前,说道:“明玉和离的事情,是我做的主。怎么,母亲和弟妹有意见?”
徐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抄着手坐着,板着脸不吭声,故意不搭理徐长谦。
看着徐长谦一张能冻死人的冷脸,胡氏在气势上就已经弱了下去,想起大房刚到家那日,徐长谦就冷着一张脸在席上把徐长恭骂了个狗血淋头,胡氏心有戚戚焉,这个大哥可是不讲什么情面的,讪讪然道:“大哥回来了,您也不管管大嫂,这孩子的婚事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说起来,那是一家老小的脸面,哪能儿戏呢?再说了,侯府是多好的人家,打着灯笼找不着的!要不是公爹和侯府老太爷有交情,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轮到我们徐家?更何况,现如今侯府大公子没了,那侯府爵爷这帽子,不就落到了二公子头上?明玉是侯府明媒正娶的二奶奶,将来就是侯府太太!大哥,您可千万想好了,别看侯府现在落魄,将来可不一定啊!”
徐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板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说道:“没错,老二媳妇说的句句在理。”胡氏总能猜到她的意思,说出她的心声,徐长谦做了这么多年官,眼皮子这么浅,看人家侯府家破人亡了就要女儿回家,难道他就看不出轮到二少爷继承侯位了吗?
看着自己老爹的面容阴沉的可怕,明玉忍不住插嘴道:“我们小门小户出身,配不上高贵的侯府的!”
徐老太太又气的跺起了拐杖,大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婚姻大事长辈做主,哪有你的事?再说了,长辈说话,哪有你一个小丫头插嘴的份?长谦,我看你这屋里是该整治整治,好好立立规矩了,京城又不是乡下地方,大的小的都没规矩,丢的可是你的脸面!”
明玉撇撇嘴,他们一群人说的是她的终身大事,她还不能发表下意见了?她亲爹亲娘都没这么古板的!这群人算哪门子事啊!她差点忘了,这是女孩子家说起婚事来都要捂着脸羞愧而遁走的年代,即便是死活羞不起来,也要把脸憋红了跑路,否则就是没脸没皮没教养。
回想起中午,她和母亲正说话,就听到了徐老太太怒气冲冲的叫喊,两人越过搭在绳子上的被子,才看到徐老太太满脸怒容的站在院子里,旁边是胡氏,徐明蕊,三房的李氏和徐明芸,还有徐家三个调皮的男孩子,正幸灾乐祸的看着明玉和徐夫人,虽然在他们眼里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看祖母生气成那个样子,便知道有好戏看了。
明玉只知道这三个男孩子按年龄大小分别叫明丰,明禄和明树,最大的明丰和最小的明树是二房家里的,中间的明禄是三房李氏所出。只有年纪最大,个子最高的明丰,明玉认得,剩下的明禄和明树年纪相渀,整日三个孩子闹腾在一处,鸡飞狗跳的,明玉到现在都没分清楚谁是明禄,谁是明树。
看到徐老太太那震惊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好似随时准备上来跟徐夫人拼命,明玉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她要和离的事,之前并未同徐家人提起过,一来徐夫人心里有气,觉得徐家人做事不厚道,好事不想着他们,这等糟心事就要牺牲他们女儿,二来是徐夫人和徐长谦都没把自己当做是徐家的一份子,想来明玉和离是他们自家的事,和徐家人无关,而且和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徐夫人自然不可能到处和人去说自家女儿和离了。
明玉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站在院子里,心里有些不高兴,不管这院子之前是谁住的,如今是他们一家在住,你带一群人过来了,进别人的院子总得先通报一声吧,就这么大咧咧的进来了,果然是不把他们家当回事啊。
当场,徐老太太就要“押”她们回屋受审,徐夫人慢悠悠的说明玉回来还没吃饭,徐老太太气的干瞪眼也没办法,无奈徐夫人压根不怕她,只得等明玉慢悠悠的吃完了面条,带她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因为和离这事不太适合未成年人听到,徐明蕊等小一辈都被赶回了自己的屋,勒令不许出来。
明玉真是佩服自己爷爷续娶的这位后奶奶,唧唧歪歪了一个下午,骂人不带重样的,真是功力深厚。
徐夫人自嫁给徐长谦,十几年来没见过更没伺候过公婆,家里向来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当家作主的,哪有人会给她气受,没等徐老太太骂几句就忍不住了,被明玉暗中拉住了。
徐老太太虽然是填房继室,可怎么说也是徐长谦的继母,是徐夫人的婆婆,要是徐夫人开口顶撞,一顶忤逆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就算是有理也没理了。不过幸好,这会上徐夫人就要火山爆发的时候,徐长谦回来了。
听了徐老太太的话,徐长谦牙关紧咬,铁青着脸问道:“老太太,听您这话的意思,我徐长谦就是那趋炎附势的小人?看侯府得势就巴巴的把女儿嫁过去,侯府失势了就要接女儿回来?明玉在侯府受罪,被他们扔到天水,差点没命回来见我们,我哪还能把她送回到侯府去?”
尊严是个大问题,重大到足以让徐长谦跟自己翻脸。
徐老太太自然明白自己刚才说的严重了,缓和了语气说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疼女儿我知道,可你是男子,哪晓得女人的苦?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一个熬字,能是那么好过的?别家的女孩子都受得了婆家的气,明玉为何受不得?何况那是侯府,看上我们徐家的姑娘是给徐家脸面,就是受气,那也是应当的。”
☆、第116章震怒下
这叫什么歪理?就是因为侯府高贵,就能理所当然的欺负他女儿?侯府的人是人,他女儿就不是人了?
徐长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不讲理的老太太说道理,直接了当的说道:“老太太,这事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是我做的主,明玉在侯府过的不好,明烨去看过她,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当日天水城破时,他们侯府只顾自己逃难,把明玉扔在天水,我和她娘,差点就再也见不到闺女了……出了这种事,我的心是寒了,你们叫我如何放心让明玉再回侯府,再让他们欺负作践?我徐长谦是没什么本事,和侯府做亲家是我高攀了,可我的女儿也是人,也是我和她娘捧在手心里当心头肉一般疼大的。这次是明玉命大,平安回来了,要是还有下次,谁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徐长谦说的情真意切,看着女儿素净的小脸心里一片心疼,二弟三弟都有女儿,叫他们娇养的姑娘也尝尝和明玉一样的罪,看他们敢不敢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而老太太却压根没被徐长谦说动,只撇了撇嘴,骂道:“妇人之仁!”
胡氏在一旁帮腔,说道:“大哥,您再好好想想,那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名声在外,哪能不讲理随便欺负人呢?明玉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等过两年长大了,明事理了,肯定就知道进退了,也能过的好了!”
不得不说,胡氏真是个会搅和的。也许她的本意并不是贬低明玉,但确确实实,她每次说话,都能激起徐长谦和徐夫人的怒火。
徐夫人向来脾气火爆。她可没徐长谦这么好的涵养,忍了一下午听这老太婆的唠叨她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了,此刻胡氏的话就像导火索。彻底点燃了徐夫人的怒火。
“你是什么意思?”徐夫人反问道,胡氏这意思,怎么听怎么就像是明玉年纪小不懂事,不知进退,才遭侯府厌弃的。
她出身商户人家,确实不被官宦人家看好,但这不代表着她就非得跪在地上接受侯府的“厚爱”。她女儿就非得被侯府欺负了还要笑着说您欺负的好,是我不好,您欺负我是看得起我……
又不是她求着侯府来娶她女儿的,侯府倒好,千里迢迢娶进门了。又不好好的对待她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