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体力较好,跑了会儿,我们两人已隔了很远。我停步歇息一会儿,却见他突然停了下来。我心中一喜,忙疾步跑到他身后,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抓住他的胳膊,笑道:“你……”
我话未说完,一阵击掌声自前面传来,我忙放开手,转身向前看去。
三阿哥弘时身着白色镶银边的长衫,站在对面,面带嘲弄,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细眉小口、身材匀称,本也算是一美人,不过可惜的是眼神有些凌厉,看上去面带凶相,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
我忙收敛了笑容,上前躬身福了一福,退到了路旁。
弘历道:“三嫂也来园子了。”
原来那女子是弘时的福晋。她冷冷扫了我一眼,才向弘历微一颔首。
弘时也斜睨我一眼,嘴边挂着一丝冷笑,道:“她是跟着皇后娘娘来的。我已去请过安了,四弟若得空,还是去一趟。”我一怔,皇后也来了园子?
弘历面色未变,微笑着道:“三哥,我先行一步,去给娘娘请安。”说完,他往前行去,我忙跟了上去。
走过弘时身边时,他轻哼一声,我不禁抬头瞅了他一眼。他嘴角噙着丝怪异的笑,轻声道:“听说你被人掳了。”
这个消息除了胤禛、十三、高无庸和我本人,连常来阁内的弘历也不知,掳我的果然是他。我心中微怒,瞪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
他转过身,又是一声冷哼,道:“你本事不小,可以手眼通天了。”
我停下步子,回身看着他,冷笑一声道:“奴婢的本事再大,也大不过三阿哥,只是不知道若皇上知晓三阿哥的所作所为,三阿哥会怎样应对。”
他面色一沉,向我走来,他的福晋忙叫了声“爷”,他停步,咬着牙道:“你倒是因祸得福,能在本阿哥面前作威作福了。”
我扯起嘴角微微一笑,他面色更黑,我瞥他一眼,不想和他一般见识。比起当年的几位爷,他的手段和谋略确实差了许多。
见我转身欲走,他面上神色变了几变,最后仍是噙着丝冷笑,恨恨地道:“如若皇阿玛知道一个女人周旋于他和四阿哥之间,不知那个女人会怎样?”
身子一颤,正在转身的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脚踝一阵刺痛。
他笑着上前,向我伸出一只手,我哪会等他来拉,忙支撑着爬起来,忍痛向前慢慢行去。
走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慢慢蹲下身子,坐在了地上。拉起裤角一看,脚踝红了一片。
我抬头看看,弘历已远去。暗叹口气,我只好坐下来等着来往的宫女太监,可等了会儿,却无一人经过。
我低头坐在地上,默默想着弘时的话。我虽大弘历几岁,可满人向来不讲究这些,我心中一紧,在别人眼里,我和弘历关系真的很要好吗?但转念又一想,我当年也曾和十三共乘一骑,想来比这更为严重,遂放下了心。
前面似有脚步声传来,我忙抬起头,原来是弘历。
见我坐在地上,他急赶两步,小跑着过来,问道:“怎么了,还能走吗?”
我吸了一口气,摇头道:“走不了。”弘历左右看了一圈,眉头微蹙,道:“这些奴才们,想用时一个也见不着。”
他伸手过来,柔声道:“我送你回去。”我心中一暖,感动地道:“你特意回来寻我?”
他一愣,不解地道:“我在前面等了会儿,一直不见你过来,便回来看看。”我一笑,道:“四阿哥,你先走,待会遣人来寻奴婢便是。”
弘历似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笑容满面,看着我摇摇头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行,我扶着你走。”
我打了下他伸过来的手,张口道:“让人看到我被一个阿哥扶回去,你是不是想我出事?”弘历侧头一想,笑着道:“也是,你等着,我马上找人过来送你回去。”说完,他快步向前行去。
想想我总不能一直坐在地上,于是我用手撑着地,没扭伤的一只腿先支着身体站起来,慢慢稳住,然后用一只脚向侧面的凉亭蹦去。
人倒霉时真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都会发生,正当我心中庆幸即将平安到达亭子时,身子突然一晃,整个人直直地向前摔去。
我闭上眼睛,准备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身子忽然被人拉住,我忙睁眼一看,原来是十三。我拍拍胸口,正欲开口道谢,身后却传来高无庸的声音:“王爷,还是奴才扶着吧。”
我身子一僵,高无庸在,胤禛一定也在。
我转过身,静静地看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睑,矮身一福。脚稍稍一动,痛得我又倒吸一口冷气。
胤禛沉声道:“高无庸,还站着干什么?”十三神情微变,掠我一眼,高无庸忙小心扶着我进了凉亭。
胤禛和十三一前一后缓步进来。坐定后,胤禛淡淡地道:“坐下吧。”我坐下,微垂着头,望着地面。
亭子里一片静默,无一人开口,周遭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悄悄抬起头,十三神情淡然,静静地望着亭子外面的路,胤禛眉宇微蹙,盯着我的脚,见我抬头,他才收回了目光。
又是一阵沉默,我实在忍不住,开口道:“皇上,奴婢的脚已不太痛,先行告退。”
高无庸看了眼胤禛,忙伸手欲扶我起身。我还未站起来,十三已开口道:“皇兄,臣弟还有些事要跟承欢交代,先行一步。”
见胤禛颔首,十三起身向外走去,高无庸见状,也急忙说要准备软凳过来,跟在十三身后匆匆地去了。
随着两人离去,我的心情也渐渐平复,抬头轻轻地呼出口气,心中最后的一丝尴尬和不安也随之而去,突然发现沉默也是一种幸福。
就如现在,我在他身边,虽然他并未开口说话,但我仍觉得温暖心安。我的嘴角不禁扯出了一丝笑,待发觉时,我看到胤禛正盯着我,眸中盛满温柔。
见我回神,胤禛收敛了笑容,淡淡地问道:“不痛了?”
经他一提,我的脚又钻心地痛了起来。我脸一苦,道:“还很痛。”他盯了我一会儿,过来坐在我身侧,弯腰把我的脚放在膝盖上,掀开裤角,细细看过后,在红肿处轻柔地揉着。
我轻咬下唇,这算什么?我想缩脚,他却紧拉着。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而且,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也太异于平常。
他有意无意地向外透露着一个信息,就是我已经是他的女人,可是我心里却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他这么做,是说明他心中已做了决定了吗?换言之,就是对我,他已有了定论。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
想到此处,我心中一凉,神情木木地盯着他,他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嘴角挂着丝笑。
我心中酸涩,远远看见高无庸带着两个太监走来,忙把脚移下来,浅浅笑着要求:“皇上,奴婢想去应值。”胤禛沉默了一会儿,道:“脚好之后,找高无庸。”
高无庸欲上前扶我,我甩开他的手,忍着痛赌气自己朝前走。高无庸紧跟在我身侧,唯恐我再次摔到。
背后的他轻叹一声,高无庸忙轻声道:“姑娘……”
我仍坚持自己走,高无庸也许是心中惶恐,只好紧紧跟着我的脚步向前移,两个太监面面相觑,似是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宫女为何会在皇上面前如此嚣张,连高公公也噤若寒蝉,不敢开口训斥。
我移到软凳前坐下,潸然泪下。
我们既没有天各一方,现在也未曾生死相隔,但是,两人之间却如隔了永远无法逾越的障碍一般,我到不了他那边,他也来不了我这里,只能隔岸远远地互相观望。
从他落在我身上的每个眼神里,我都能觉察到温暖,从他无意提起的每句话中我也能觉察到他的怜爱。
可是,除此之外,我们仍如从前。
我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也想不出如今还有什么能阻挡他。
脚好后,我找到了高无庸,也许是胤禛有交代,他没有再阻挡我去御前奉茶。但是,自此之后,勤政殿的宫女太监们再也没有主动和我搭讪,事事对我赔着小心。我除了奉茶之外,已无其他杂活。
我心中有事,无法释怀,人也越发的沉静,有时一天几乎不说一句话,不当值的时间几乎全部用来练字。
承欢见我如此,也再不敢任性胡闹,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怯怯的。
弘历无意中看到我的字,大吃一惊,愣得半晌没说一句话,只是紧盯着我,但最终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每次来的时候他都打趣我一番,说和尚念经也会分分时辰,晓文姑娘练字却是不眠不休。我回应他的都是惨淡笑容,巧慧看我的眼神也越发的担心,还会不时地轻叹一声。
我没有精力,也不想去理会。仿佛除了应值和练字,这里再无其他可恋。
过了大暑,盛夏已悄然过了一半,令人难以忍受的酷热天气也凉爽了起来。
我依然一个人待在房中,站在桌前继续练字,沉浸在迷茫的思绪里,浑然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