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恐怕不远了,站在门边上,凤君眉心皱起,雨一来只怕这片埋葬了太多东西的废墟会引起瘟疫,她昨夜与木易谈过,知道他们对于瘟疫还一无所知,族中去世的人多,他们只会以为是天神作怪。
这几天,艺雅都设了法坛,在部落最中心祈祷。
若是瘟疫一来,仅剩的几十口人怕是也逃不过,昨夜里才又去世了三人。
“君,提拉晕倒了!”
她正出神,格洛连跑带喘地站在木屋下喊她,她凝神一听拔腿就跑,另一个木屋里提拉脸色苍白昏倒在地,她二话没说直接掐人中,剧烈地疼痛将提拉逼醒,她迷迷糊糊四处观望,语气虚弱,“好疼啊,伐第呢?”
“伐第跟寂尊出去狩猎了!”凤君将她放好,这几天提拉比她更忙碌,这身体怎么受得住?
“君……”她唤了一声,泪水又出来了。
总以为提拉大大咧咧最是没心没肺,可这场灾难除去死去直系亲人的那几位,数她最难以自拔,凤君拍了拍她,一语未发。
眼神从敞开的木门望出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触景生情最是伤感了,而且要修复好这一片,需要的时日太长了!
还要担忧着山体会不会再次崩塌,可见这儿已经不再是最理想根据地了!
“小东西,快随我来!”阔亮的门被伟岸的身躯一堵,寂尊冲进来拉上她就跑,顺手将提拉拨开塞到冲进来的伐第手里。
丛林,大树上,凤君双腿夹着树干以手最筒状遥遥相望。
在丛林的低洼处,一队慢慢朝天北部落方向靠近的人群最是显眼,偏又有许多树木遮挡,距离也确实较远,究竟这一群人有多少,她难以确定,那来者不善的气势,隔着这么远都能冲过来!
“是哪儿来的?”她回首,肃然相问。
寂尊眉心紧皱,“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沧南部落,瓦斯一击不成,芬女以为我们会有所懈怠,紧接着另一次袭击,而且很有可能他们派了很多人出来!”
凤君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凝神相望,眸中都在耸动着另一种情绪,绝非部落受到重创后遇到突袭的紧张跟绝望,而是一种即将新生的激动!
寂尊伸长了手臂,将凤君小心从树上抱下,直接放在怀里不撒手,这几天折腾得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去找木易!”她却将难得的温情挣脱,直接从他怀里出来。
寂尊手臂落了空,还维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他眼神黯淡了下,又霸道将她扯回,“我抱你去,这几天你也累了!”
“不必,你找人看着,到底那群人有多少!”凤君冷静转身,嘀咕一句,“这距离,半天也就到了!”
被重重提醒了,也再不能容忍自己陷在儿女情长中,寂尊收拾了全部心神,亲自爬上树占据最高点俯视低洼地带,又吩咐伐第带着人去其他高树上观察。
“木易,将所有伤员全部安置到最隐蔽的山洞里去,给他们补齐水和粮食,就现在!”冲入木屋,凤君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木易先是一愣,然后二话没说点了点头,开始着手吩咐安排,凤君转身径直去找艺雅。
==
木屋,短暂的静默后,艺雅果断摇头,“不行!”
“为什么?”并非惊讶,凤君是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在问她,只想知道她心里对爱她的决定排斥的真正原因。
如此的平静反而让艺雅一愣,她原以为凤君会跳起来与她大声辩驳,她愣了愣才道:“我曾卜卦,若族人们离开温苍河上游一带,会有灾难发生!”
“只因为这样?”凤君凝眸相望,对她头一次如此平静,两人都坐在木桩子上,视线平行而望。
艺雅眼神闪躲了几下,才点了点头。
那闪躲自然是逃不过凤君犀利的目光,她微微一笑,“你真是族人们的好巫师,什么都为大家考虑着,就连也许是几十年后的灾难都预算到了,可你有没有想过眼前的灾难?”
凤君起身推门,门边当前就是那堆废墟,即便是族人们花一整年的功夫,这儿也回不到以前,况且谁能保证山能就此安然?
艺雅心知肚明。
“若是再守着这方水土,你觉得我们就能平安吗?为什么要因为未知的东西而禁锢了脚步?若真心为族人考虑,你就该当机立断的离开!”
“我们能去哪?”艺雅苦涩摇头,“我听老人们说去过,在没有屋子的时候,他们住在山洞里,又湿又冷,我们如果换了地方,什么都要重新开始!”
“你怕吗?”凤君抬眸,直直盯向她!
艺雅眼神一转,有半分无奈闪过,“我老了,我怕……”
“可是,我们没有老!”她凛然打断,“一切不还有我们吗?”
“你们……”艺雅恍然失神,从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过,似乎真的还有这群年轻人,偏偏这点她从来没有意识到。
凤君转身坐回那木桩,平心静气道:“艺雅,你不觉得累吗?扛着整个部落的信仰,可却连真心疼爱一下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你也一把年纪了,再也不是之前能跑能跳能病能累的巫师大人了!”
失神许久,艺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恍然若失,“我老了?”
“你老了,不该再如此,你该享受你年老的生活,好好疼爱木易,等待着孙儿的降临!”而不是占着部落权利高位却又无法有所作为,后半句虽说是事实,凤君却永远不会说出来。
“可是……”这言语间的意思艺雅清楚,面临抉择她无限犹豫,她最怕服老,更怕将权利放手。
凤君吸了口气,朝她再度微微笑开,“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寂尊与木易的能力,想必你是最有信心的,担忧我吗?”她芊芊玉指朝向自己的鼻尖。
不曾想,她这般坦白,艺雅倒显得有些不自然。
将兽皮裙微微撩开,凤君单膝跪在地上,这一举动惊得艺雅连忙起身,“你这是做什么?”
“我,凤君,今日向天神起誓,绝不做任何伤害天北部落利益的事,绝不放弃任何一位族人,否则让我生不如死,死不得安宁!”她手指天脚触地,一字一句庄严肃穆,眼神如炬盯着艺雅以及她的权杖。
“你不必这样的!”艺雅连连摇头,眼神的戒备却少了许多,没有人敢随便用这种方式对着天神发毒誓,除非她真心要做到!
“艺雅,你信我了吗?”凤君仍旧抬着头,执着盯着她,非要将她眼神中最后的犹豫给消除不可,“即便我想要如何,不还有寂尊与木易看着吗?你真以为他们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男人吗?”
他们不是,艺雅清楚!
“起来吧,说说你的想法!”说完,想弯腰去搀她,可腰忽然弯不下去了,她重重叹气一声,“可能我真的老了!”
“老了,便可以休息,闲看云起云落,教导年幼的孩子,也挺好的!”凤君起了身,一语给她勾勒了美好的晚年生活,要将艺雅心中的患得患失消散,“您就算再老,也是长辈,谁也取代不了你应有的地位,只要你好好秉持!”
艺雅狠狠一震,她以为所有人都看不透她的心思,原来这个女人懂,她从来都懂,只是第一次说破,说破便说破了,还一句就将她最大的犹豫掐没。
苦苦一笑,看来她真的老了!
而这个女人,就算她不放手,她也会有其他的方法拿到她手中的权力,其实她已差不多做到,今日她却偏偏如此行事,要的就是她的鼎力支持。
凤君是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将巫师之权牢牢拽在手里,她还要紧握住部落的命脉生机,将自己的光芒无限绽放在原始丛林!
而艺雅,面对如此完好的台阶,为何不下?
她一叹,疲惫地摇摇手,“你去吧,有什么事跟寂尊木易商量着办,有什么需要我的,只要是对族人都好,就来找我吧!”
“好!”一字一诺,凤君嘴角久久扬起。
==
“多少人?”视察一边木易的动作,完全满意后凤君马不停蹄地赶到寂尊那边。
寂尊神色凝重,“接近两百多,都是年轻力壮的!”
“沧南部落一共多少人?”凤君脚步不停,召集了观察的人直接往部落中心赶。
“三百人左右!”
凤君停下脚步,“剩下的一百人左右,估计都是老弱病残的,看来沧南部落对我们的攻击,可真是不遗余力啊!”
我们——
寂尊虎躯一震,眼神猛然亮起,头一回听着她如此自然地说出我们,她是将整个部落与她紧紧系在一起了吗?她再也不会离开了?
凤君扭头,望了一眼完全不在状态的寂尊,若无其事地扫尽他的神色,“出发吧!”
他一愣,才终于从儿女情长中抽身,银曜石般的双眸一眯,豁然挣开,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是说——”
“对!”
她究竟指什么没说,寂尊究竟以为她指什么也没说,两人就这样对话了,并达成了最邪恶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