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越孤高,从不与穷贱为伍,甚至看到府里的弱小被欺辱也不闻不问!这可不是前世温柔和善的沈越能够做得出来的。
“啪!”这样想着,一团废纸赫然飞来,扔到花丛后她的位置。
心陡然一震!莫不是被发现窥看了?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只是容越练笔一时不顺,胡乱扔废纸发泄而已。
展开一看,“齐天”二字赫然出来在眼前,笔锋苍劲,一横一竖都恰到好处,纵然纸张被揉皱,仍可以看出容越是书法好手。
沙沙!耳朵微微一动,前面有脚步声传来!沈陌想也没想赶紧把废纸塞进怀里,但因过于紧张,小小的身子还没把握好平衡便摔坐在地上,手掌顿时被花枝挠出好几道伤口。
来人是容越,然而却没有出声,只淡淡地看着。
沈陌本来还想着躲避,但看到他的眼神,不由得想赌一赌,遂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容越。
容越不由得一怔,这个女孩怎么会用这么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到像是自己欠了她的!少爷心态作祟,他本能地皱眉。
在看到沈陌身上的摺旧衣物时完全变成了蔑视,本来还拉她起来伸出的手猛然缩了回去。
“念你年幼,从哪来赶紧回哪儿去。”说罢再也不看沈陌第二眼,昂首离去。
然后一整天,莫安都看着沈陌魂不守舍、掩饰不住的凄哀,临睡前,终于,她忍不住了。
“阿陌,你今天去哪里了?”
在莫安面前,沈陌没想过要掩饰情绪,此刻见她问话才恍然。
“没什么。”淡然回答之后发现莫安并不满意,这才道:“安姨,那些少爷小姐是不是都很讨厌穿着破旧的下人?”
这一问让莫安愣神良久,沈陌慌了,忙要解释,这才发现莫安的眼角早已渗出泪来。
“阿陌,安姨没用,只能带着你过下人粗糙的生活,这粗布补衣……”
沈陌撇撇嘴,她果然理解错了,忙上去给她擦眼泪,“安姨,你别哭了,安姨你看我袖子上虽然有一个补丁,但是补丁上有安姨锈的荷花,阿陌不知道多喜欢,还有鞋子,鞋底有安姨特意加上去的一层厚厚的布,阿陌真的觉得好暖和。”
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想比起被弃婴街头,莫安给她的吃穿用度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小小的手格外柔软,莫安看着她懂事的脸,想起死去的董云,不由得又渗出几滴眼泪来。
泪水落入掌心中,沈陌被烫得一缩,又想起了容越临走时那个冰冷的眼神,才发现其中的落差有多么大。
小竹林里。
“势力!”“蛮横”“高傲自大”“黑白不分”“狠戾无情”
沈陌每念出一个词便在大树上劈一掌,前世学的一些散打在这个时候倒成了泄愤工具。
一个人天天把你宠在手心里,然后有一天一张相似的脸突然跑过来问:你是谁?你不知道这种感觉多么愤恨。
沈陌颓然地坐在地上,她没发现她已经把这两个人完全分开了,像父亲的沈越和像祖宗的容越,多么微妙!
“哈哈哈……意想天开的小丫头。”古不拘笑得前仆后仰,他来这里有一会儿了,把方才沈陌劈树的傻养尽收眼底。
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总是这样,喜欢嘲笑比自己小又爱出丑的女孩,然后像王子一样高傲地走开,留下小女孩一个人蹲着哭泣。
然而这种情况只适合一般人,对于沈陌和古不拘而言,又是另外一种境况。
“你笑什么?”沈陌毫无示弱地扬起下巴,在孤儿院生活过的她懂得在别的孩子面前如何赢得尊重,即使是多年过去了,她也不曾忘记。
“你……一个下人的女儿敢这样对我说话,”对方显然不习惯穿着破旧的孩子这样强势地站在他面前,“本少爷看到了好笑得东西便笑了,你管得着吗?”
“首先,下人也有说话的权利,其次,我并不是你口中所谓好笑的东西,最起码这砖头我曾经可以劈断,而你,”沈陌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撇过头去,“只怕是这辈子都劈不断!”沈陌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这里的一时气话竟在多年之后一语中的,日后古不拘的抓狂姑且不论。
“你……你”古不拘气得不轻,在过去的短短一瞬间,他不仅被一个小丫头放低身份,还被她否定,片刻,眸光一转,似是抓住沈陌的漏点,“本少爷觉得作为一个下人,要穷也要穷得有尊严,大话连篇的丫头本少爷……”
却是还没说完,沈陌便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举到他面前,“要试试吗?”
不用别人说,古不拘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被一个还不及自己肩头高的小丫头举着一只骨节尚不分明的手威胁着,终于忍不住,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来啊,随意,到时候别哭着喊手疼就行。”他猛地上前一步,这一步,把沈陌挤得后退了好几步。
“嗷!嗷!”
沈陌看着惨叫地捂着自己的左臂叫得惊天动地的古不拘咽了咽口水,她本不该跟一个十二三岁的金贵小少爷怄气,但莫安受的委屈便是他们这些人给的,莫安的操劳便是他们这些人害的,加上受他嘲笑,就像看到公交车上讨厌的人霸者座位高傲地俯瞰着老弱病孕一般,她便借着这七岁的身体过了一把倒高扫富的瘾。
可是她却不敢留下来,在迈着小短腿匆忙地往家里跑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嗷嗷大叫的古不拘,人家都说,仇人的相貌最好记,是的,她怕她一回头便被记住了,然后连累她最爱的莫安。
可是她没想到,没过几天她又会回到这片让她拼命逃窜的小竹林,因为莫安因为府里的琐事闷闷不乐了,年幼无能的沈陌唯一能做的便是取乐她,使她的生活不那么乏味。
她必须有一管笛子!
是的,前世作为豪门小姐怎么可能不懂乐器,而她便选择了学最简单最随心所欲的笛,并驾驭地恰到好处,最起码听过的人都这么认为。
手里的工具只有剪刀,还是瞒着莫安偷偷从针线篮里拿出来的,折腾磨蹭了半天才截出节稍微理想的竹子,沈陌试了试,皱眉,完全不行。
但是海螺姑娘出现了。
可是当她看到地上有一款精致的玉笛时,再对比自己手上的粗陋竹片,四下无人的情况下,成年的沈陌绝不会相信这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但是七岁的她却愿意相信!
她拾起笛子试音,乐音延绵悠长,她似乎想到了莫安快乐满足的眼神,这如何能够抗拒!
沈陌带回了一管笛子。
也带回了一段转折。
第四章 姜素衣
沈陌给安姨吹着她最拿手《黄种人》和《梦里水乡》,第一天,吹出了安姨的眼泪,却笑着说阿陌真讨厌,净会吹些奇怪的曲子哄她高兴。
可是当她第二天吹的时候,莫安却打断她惶恐地带着她跪下行礼,因为,吹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容府未来的主人——容越!容越带着一种桀骜高贵的眼神俯视着沈陌,这种眼神沈陌瞥见了就再也不肯放开,因为与沈越太像,她甚至开始重新衡量容越的意义。所以当容越说拿着笛子跟他走的时候,她便义无反顾地跟着走了,活像第一次在孤儿院的情景。
“把你方才所吹的曲子再吹一遍。”容越进屋坐下来,拿起桌案上的书,眼睛不时地看她一眼,这是容越第一次单独对着沈陌说话,但目标却也如此清晰,他要的是她独特的笛音,而非她。
本以为观察几日后对他的喜好基本了解,然而,却连他嗜音如命都不知道。
“是。”沈陌低低应了一声便开始吹奏。
窗外的日光迫切地要挤进来,终究还是被布帘挡在窗外,只透了些光亮,却也足够染亮容越的锦袍,沈陌看着那透亮的锦袍有些发愣,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完毕,她才恍然已吹奏完毕。
“把曲谱说与我。”命令式的冷漠,丝毫不拖泥带水。
在沈陌听来却很不舒服,若论落差,这是第三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她回道:“我也不知道!”五线谱他不可能看懂,不管容越如何目光如炬,她仍然倔强的摇头。
对峙良久,容越终于启口,“你吹一声,我跟一声。”
这是……妥协吗?可这毕竟是容府,她终究不敢问出口。
这种学法,即使是声乐天赋很高的容越也要学很久很久,所以当一曲学完容越喊渴要下人沏茶的时候沈陌一点也不奇怪,然而少爷不愧是少爷,自己玩声乐时不喜人靠近这种习惯,在本能的生理反应来袭口渴不能抗拒时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沈陌看着一旁闭目养神的容越,默默地拿着两个水果钻进厨房,不出片刻便端出一碗橙黄橙黄的果汁,在看到容越皱眉试一口到最后把果汁全部喝光时,她摸着自己挤得发痛的双手笑得像个高傲的傻瓜。就算是鄙视下人的容越,也有喝她手上污渍的一天,对,不洗手,她是故意的。
莫安慌张了,因为容少爷发话了,沈陌被留在武宣居伺候,然而虽来到了最金贵的容少爷身边,但却成为了最下等的丫头,只有在容少爷来了兴致想学新曲或者想喝果汁的时候她才能出入主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