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将死之人要问你一个问题,可否?”
容越只是站着,并不言语,沈陌便把这当做默认,自顾道:“你为何要找何觞的兄长?”
“这与你何干?”
“既因她而死,我想要死个明白。”
容越沉吟良久,就在沈陌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何觞还没达到百毒不侵的地步,但他兄长能。”
“所以你要放她离开引出她兄长?所以我便成了你让她离开的工具?”
“不错。”容越并不否认。
“少爷你为何要讨好陆封?你到底想要什么?”沈陌已然合上了眼睛,手臂已无法承受住身体的重量,顷刻间瘫软崩塌,声音也虚弱飘渺起来,也不管容越,自顾自道:“权利?金钱?地位?其实你并不需要通过别人的,你知不知道,你是当今圣上的皇子,你甚至有可能主宰整个国家。”
第十八章 禁锢林
盛夏飞梦,寂静的院落里突然卷起一袭清风,吹下一捧落叶,悲悯地归入尘土,然而有几片却格外地倔强,穿过半开的纸窗,直直地落入萧肃的房间,看着眼前负手而立的男人俊逸深沉的侧脸不动声色。
夕阳如虹,残破地几片斑斓也直直地射进窗来,静静地润色着榻上女子苍白失真的脸。而后便如他们一样,陷入长久的沉默。
“如何?”良久,背身窗边的男子终于打破静默,看向抿唇犹豫的大夫。
“公子,这位姑娘可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从脉象上看她是中了……”
“她中毒我早知道,是问你这毒你可会解?”容越有些不耐之色。
“这……”老大夫被他的打断生生吓出几滴冷汗,本住在城外的他还来不及搞清楚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陌生的屋子里,便被逼着面对此等状况,不由得手脚有些哆嗦,看向容越惶恐道:“我试试……试试。”
容越瞥了榻上的女子一眼,“这么说是有些把握了,”转身挥袖而去,“给你三日,让她醒来。”
却又突然在门口处停下,幽幽地转头看着老人,“妄想出逃者,死!”
一个字,狠戾、高傲、硬气,纵使是比他多活大半辈子的老人,也不得不屈服于他倾散而来的杀气,腿脚一软,跪倒在塌前,再不敢看他。
所以当两日后沈陌醒来,老人顿时高兴不已,忙跪在窗边感谢佛主让他捡回一条老命。
沈陌仍是全身无力,摸了摸颈项,还是有些发痛,看着眼前奇怪的老人道:“前辈,您这是?”
“哦没什么。”老人笑着起身,“姑娘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给你拿药。”
“端药?”沈陌略沉吟片刻叫住他,“端什么药?”
听及此,老人摇着头无奈道:“姑娘你还不知自己中了毒吧,下次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中毒!”沈陌前后仔细思索了一番,摸摸隐隐作痛的脖子隐隐有了些思虑,这才稍稍冷静下来,看着老人的眼神已恢复寻常,“前辈可知道是何毒?”
老人摇头,“说来也奇怪,枉我行医几十年,诊毒之数也不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脉相,中毒不深,却又似很杂,我也难以判断。”
沈陌思索片刻,不再盘问,等到他出去端汤药这才撑起无力的身子环视这间屋子,良久才收回眼神。凭她在容府待的数十年,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容府!想起昏睡前的容越心下不由得有了些打算。
细想之际老人已经端着药进来了,沈陌感激地接过,泯了一口微微皱眉,抬起头看着老人,“前辈这药从何而来?”
老人有些愤愤然,“是那位公子留下的,我便尽力配了。”
“哦。”沈陌低头饮了一口,眼神却没放过老人的神色,试探道:“哪位公子?”
老人突然惊讶的看着她,“看那位公子的神色和交代,我还以为你们……认识的。”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种地方。”沈陌抬起头无辜地四顾。
老人终于放下心思,“看着姑娘面善,有句话老朽不吐不快,纵使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随意囚禁强迫我们不是?这可不,明日就要来了,救醒了你我倒是好交差,姑娘你……可如何是好?”
对方竟是把自己当做是容越抢来的良家女子,沈陌抬起碗,挡住一丝讽笑,不动声色道:“我们?”
“我同姑娘一样,亦不知自己怎会落入此地。”
看着老人垂败的神情,沈陌料想容越也不会在自己身上再下心思埋伏奸细,突然把药碗往桌案上一搁,用手指醮了汤药在老人讶异的神情下写出一个字:逃。
“我不……”见沈陌作出手势让自己嘘声,老人忙吞下话头,惊恐地看了看门外,发现一切如常后连连对沈陌摇头。
见过他面容?沈陌继续醮水写,然后口中却道:“汤药是苦了些,不过好歹我精神好了不少,多谢前辈。”
老人点头,口中接下她的话,“应该的。”
沈陌看着他神情一凝,写下两个字:必死。
老人突然有些慌乱起来,看着沈陌似是相信又似是不敢相信,他还有一家老小,连手指也发颤起来。
“前辈是要去放碗么?我多日没有下床,也正好想走动走动,随你一起去吧。”沈陌却似镇静许多,拿下一旁的瓷碗便翻身下榻。
看着她踉跄地走出门,身后的老人顿时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之际,突闻落地碎碗之声,接下来便是一声尖叫。
若不是这个院子没其他女眷,老人定要认为如此大的叫声不会出自于病弱地沈陌之口。他忙奔出门,瞬间感觉一袭黑衣飘过,眨眨眼睛,又似什么都没看到。
“姑娘如何?”老人忙扶起她。
沈陌借势往他耳边靠近些,低声道:“只有一人。”待重新站起来又恢复寻常,“我平日最怕鼠类,方才碰上,让前辈见笑了。”
老人愣了愣,遂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默默地放开她终是无声地点点头。
沈陌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厨房,片刻便出来,笑着对老人道:“看着厨房这些烟灰身上也难受起来,可否烦请前辈提两桶水往我房间?哦不对,我有些洁癖,怕是要多提几桶。”
老人看着眼前女子虚晃无力的脚步,突然不明白她到底要怎么做。当看着夕阳洒下最后一片余晖消失,他突然发现夜幕竟来得这样快。
当夜,老人如往常一样给沈陌送药,但是许久都不见他出来,突然,屋内燃起一大片火光,好在外面的人及时闯进来,拼却性命用屋内的水桶和衣物好不容易扑灭,但当睁开被烟雾熏得发痛的眼睛时,才发现屋内已空无一人,看了看大开的纸窗,那人想也不想,投身而去。
许久,床榻下试探性地钻出一个脑袋,似是觉得安全了忙爬出来,而后拉出老人,“前辈,他只是一时受惑,很有可能会回来,事不宜迟,我们要赶快离开。”
他们本是穿着满身湿濡的衣物进去的,现在已被火势风干一大半,老人抖了抖衣物跟着她,却很是不满,“姑娘怎可拿自身性命开玩笑,若是那人不出现救火,我们岂不要被自己放的火烧死。”
沈陌微微抿唇,“放心,他受人之命,那人不到,他不可能让我们死。”沈陌说罢又往床榻上浇了些油沫,火折子一扔便往外跑。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为了明日交差不奉上一片空地,那人回来又要一阵忙活了。”
老人被她说得良久无话,只得一味逃命。此刻却发现她放弃小路不走,直奔大路,忙叫住,“姑娘莫不是想被抓回去不成。”
明白他的意思,沈陌只得停下来解释,“自古逃命之人均有小道情节,追命之人亦然。”说罢便离去,“前辈若不信,可另取别道,毕竟此事我也无十足把握。”
老人回头看了看后路,终是相信她。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寻着大路旁的隐蔽处前行,直到奔跑许多,运动过激,腿脚发软,沈陌才停了下来。
老人正喘息之际,却见沈陌突然朝他行了个大礼,他忙上前扶起,“老朽全凭姑娘的聪明才智才得以逃脱,姑娘这是做什么?”
沈陌垂眉,“其实我骗了您,说见了他面容便必死是骗您的。”
“为何?”
“因为我定是要逃的。”
老人思索良久还是君子般向沈陌拱了拱手,“如此,你也不必向我致歉,若是你不顾我一人逃脱,我怕才真是必死了。”
沈陌也不忸怩,出口道:“我便与前辈在此地分手,日后也请前辈忘了这两日所生之事,毕竟涉及性命,若是日后有缘相见,亦可当做路人。”
“姑娘等等!”
沈陌回头,“前辈还有何事?”
“哦,无事,我只是想提醒你,此地我认识,乃宁城外不远的荒郊,姑娘是想去何处,我也能指个方向。”
沈陌终是摇头,释然道:“不必了,我本孤寂,父母早殇,从此一人,天涯处处是归路。”
前一刻还在潇洒地豪言壮语,在与老人分别后,下一刻便陷入了苦境,眼前突然迷离起来,许是方才气力用尽,她腿脚一软,跌坐在一旁,摸了摸后颈,体内应该还残留了些毒素,该死的何觞,这是咬得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