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反应迟钝地又看了眼窗外:“等等……你怎么上来的?”
他不回答,只是抱着我向窗台走去。层层黑雾从石壁缝隙中蔓延出来,窗户下方的墙面像被雾气所腐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塌陷。终于,横在眼前的阻碍被彻底清除,晚风呼啸的夜空赫然呈现在视野内。
他忽而对我弯唇浅笑,纵身一跃。
……有没有搞错,这里可是几十米高的塔顶!
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我害怕地闭上双眼,身体下意识紧紧地靠向他。然而急速下坠的过程仅仅持续了几秒,他就稳稳地落在了什么东西上。
我哆嗦着睁开眼往下看去。一座座宫殿灯火闪烁,花园河流相互环绕,不时有女仆侍从或头顶陶罐或手端圆盘,在小路上穿梭。
而我们此时此刻,就站在一只体型无比庞大的苍鹰背上。
苍鹰的叫声响彻云霄。最先发现我们的是那些守在宫殿四周的侍卫,随着他们的惊呼声,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仰头看向天空。正当我忐忑不安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开始下跪,不断朝天空礼拜。
“贝努鸟把王妃带走了!”
我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喊。
“是拉神的旨意,是伟大的阿蒙拉!”
“快去告诉陛下……”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埃及神话中,以苍鹰形象示人的贝努鸟就是拉神的化身。它在烈火中诞生,象征着永生与复兴,它的身影在阿蒙神庙的壁画里随处可见。
这时,身后那人不慌不忙地紧了紧手臂,附耳低语:“被众生信仰,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风轻云淡的语气,总让我觉得他是故意徘徊在玛尔卡塔上空。他从来就没把这座王宫放进眼里。
“他们信仰的不是我。是眼前的幻象。”我如实回答。
他悉心地抬了抬手臂,宽大的白袍迎风吹开,遮住了我的身体。
“归根结底,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似是在叹息,“他们眼中只有他们的神,已经看不到你和我了。”
他的话让我无以反驳。是啊,但凡一丝理智尚存,他们就会注意到抱着我的异族男子。这明显是件不合常理的事。可我敢打赌,现在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用箭把这只苍鹰射下来。
突然,男人双眸一冷,额间的花纹立时浮现出来。他搂着我敏捷地旋身,一只袖袍猛地向身侧挥去。
是一支金箭。
他的瞳孔开始闪烁出恐怖的寒意。那金箭被一团黑雾持久地牵掣在原地,竟开始一寸一寸调转方向。
我认识这支箭。在卡纳克神庙的码头上,它曾经褫夺了一位暴民的生命。我就那样看着它逐渐被黑雾所操控,迅如闪电地朝它射出的方向飞去,我的身体随之僵硬了。
盛装华服的拉美西斯就站在广场上,已经怒不可遏地搭上了第二支箭。身旁有很多祭司甚至朝官都在试图阻止他,可他显然已经失去理智了。
在他身后,我看见了赫努特米拉和阿莲卡。她们显然对眼前这一幕十分震惊,阿莲卡甚至激动得开始大声叫我。高高的阶梯上,秘灯依旧披着他一成不变的黑色披风,默默注视着高空。有侍卫已经叠起了盾牌,纷纷向法老靠过去。
说实话,我还从未见过拉美西斯这般不顾体面的狂乱。我猜想他一定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绝望。他是整个埃及的法老,他掌管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但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消失,却对此无能为力。
他□□地开始呼唤我的名字。虽然听不真切,我却能从口形上辨别出来。那一瞬间,我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扣住了面前男人的手腕。
“不要伤害他!”
他很是诧异地回头看着我。金箭顿了顿,便失去重心,颓然落向地面。
“不要伤害他。我毕竟是他的王妃,他这么做只是因为在乎我。”我冠冕堂皇地找了一大堆借口,“你能宽恕伊西斯奈芙特,一定也能宽恕他,对吗?”
没想到,他很快就优雅地缓和了眉目,微微笑起来:“好啊。你不喜欢的事,我都不会做。”
他重新裹好我的肩膀,站正了身体:“我们回去罢。”
苍鹰开始加快速度,朝天际飞去。身后,玛尔卡塔仍处在一片喧闹之中,渐渐地什么也听不清了。
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奢望离开这个地方。如今愿望成真,我倒没有了意料中的惊喜。回想起这期间发生的种种往事,还有那些或多或少帮助过我的人——假如能算上妮特茹的话——其实在底比斯的生活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
对了。我漏掉了最重要的一个人。拉美西斯。
我摇摇头,赶走纷乱的思绪。“我们去哪儿?”我问。
“克尔白宫殿。”他简短地回答。
“还有一个问题。”我眨眨眼睛,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在耳后,“是时候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他有趣地笑出了声,眸子里那股栗色像隔着层轻纱般朦胧模糊。他的语气带着不可一世的妖佻,缓缓对我说:“我就是乌瑟·塔索啊。”
……乌瑟·塔索?
“要陷害你的人是先知,出谋策划的也是他。秘灯不过是众多爪牙中的一员。”
“很快,乌瑟·塔索的头颅就会悬挂在卡迭石城上。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
“……简直可笑!先知会让你明白,神和愚蠢的凡人之间有多大区别!”
……
漫天花雨中,他眯着那双栗色的瞳孔,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是秘灯啊。这孩子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原来他就是那个先知!
☆、堕落先知(二)
不久前,我仍和大多数人一样,并不相信那些神话传说曾经真实存在过。
遍布水晶的城市,玉石堆砌的宫殿,侍奉阿波非斯的先知。现在,这一切都清晰明了地呈现在了我眼前。
克尔白宫殿与埃及的任何一处宫殿都不同,它建造在峡谷内的悬崖峭壁上。当我站在白色立柱撑起的巨大柱厅里,我能看见对面从各处石壁间飞泻而下的瀑布溪流。水幕从殿顶缓缓垂落,仿佛一层纱幔,模糊了现实与虚妄的边界。
山野间,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们在泉眼边嬉戏,年轻的男孩则悬坐在树杈上,时不时用手鼓和芦笛奏乐。
在来到这处世外仙境之前,他们有的是赫梯的俘虏,有的是埃及的奴隶。还有很多是从北方海域漂泊而来的可怜人。
我所住的地方位于宫殿最顶端,是一处被称为新月之境的神庙。这里的一切都极尽奢华,为了洗去我身上被巫术施加的黑色花纹,女仆们竟然在整个水池里灌满了牛奶。每天,她们都会为我准备千篇一律的长裙,白纱质地,裙摆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宽大的袖笼处处彰显着与努格白的截然不同。
我开始绕着神庙来来回回的闲逛。主殿,花园,广场,甚至最外围的峭壁。我已经有很多天没看见乌瑟了。
“主人,您是时候回去了。”
一名女仆毕恭毕敬地提醒我。这些天,不论我走到哪儿,她都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不知疲倦。
我看了她一眼,开始折身往回走。
“今天的晚餐,您需要牛奶还是果酒?”
我干脆利落地反问她:“我只想知道,乌瑟·塔索什么时候来见我?”
“先知还没有回来,主人。”
一成不变的回答。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在这与世隔绝的神庙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到他。
在经历过埃及王宫的波谲云诡之后,我变得比从前沉稳了。我学着去看书房里记录各种语言的卷轴,学着去感受日升月落,学着在没有神像的神庙主殿里唱诗燃香。我的心境越发平和,时间久了,反倒觉得这种生活也还不错。
我也曾问过女仆,假如新月之境没有供奉的神祇,又为什么要修建它?
她们却是一副不足为奇的态度,并告诉我,自古以来这座神庙就是这样。
“先知吩咐过,现在,新月之境的主人就是您。”女仆仍是毕恭毕敬的语气。
我有些明白了。怪不得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们就一直称呼我为主人。
“为什么是我?”我想不通,“这里从前的主人呢?”
“我不知道。克尔白没有人知道。”女仆如实回答,“除了先知。”
我想,她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于是我放下心中的疑惑,继续研究那些蒙尘的卷轴。
终于,在某个月圆之夜,神庙外发生了不小的动乱。我听见有人在高声吵闹,仔细听了一阵,竟发现是赫梯语。
“还不赶快退下!”那人嚣张地叫嚷着,“别以为有先知撑腰,你们就能为所欲为了!”
“擅闯圣地,若被先知所知,恐怕王子殿下也无法交代吧……”
“少废话!一群不知死活的奴隶,到了克尔白就敢蹬鼻子上脸?让开!”
我起身走出大殿,来到广场上。在层层阶梯前,我站定身体,高声质问:“是谁如此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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