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一阵濒死的窒息,眼前景象跟着变得模糊不清。好半天我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阿蒙神在冥冥之中指引我。”男人声音沙哑,带着错乱的癫狂,“法老已经被你蛊惑了,承认吧,你就是阿波非斯!”
他无所畏惧地朝众人喊道:“想想纳芙蒂蒂,想想阿卜杜大瘟疫!那绝不是最后一次,神灵将会永远背弃埃及!”
我很想质问他,如果我真的是阿波非斯,此刻还会这样被他掐住脖子吗?
但我已经说不出话了。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扒开他的手,却只感到那像铁钳似的手指越收越紧。
人群骚动得厉害,在男人煽动的言辞下,有人开始随声附和:“他说得没错,大家想想看,为什么今年尼罗河迟迟不肯涨潮?这一定是众神的警告!”
“是啊,我记得阿卜杜发生瘟疫之前,尼罗河也一直没有涨潮。”
“前些日子伊西斯神庙的事都听说了吗?这个女人真的会巫术,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
“异端,她是异端……又一个纳芙蒂蒂!绝不能让她成为王妃!”
……
四周的吵嚷声越来越大,最终汇聚成一个声音。即便我马上就要断气了,也不难听出那是人们在异口同声地喊着“杀了她”。
那么,拉美西斯在干什么?难道他又像上次在神庙里一样迟疑了?
一想到此,我就不由地心灰意冷。好吧,都去误会我吧,反正自从我穿越过来,也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你们以为我想嫁给法老吗?我也是被逼的啊!
如果有选择的权利,我宁可死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
一声撕裂长空的“嗖——”,我听见耳边有鲜血迸溅的声音,紧接着,窒息感消失了,空气争先恐后涌进我的口鼻。
我双膝一软瘫倒在地,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地喘息。身后的男人眉心插着一支金箭,扑通一声就倒在了蔓延开来的血泊中。
很快,便有杂乱的脚步声向我逼近,恍惚间是拉美西斯在冷声下令:“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士兵,祭司,平民,穿着奢华的贵族和朝官,人们乱成一团,其中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刚刚还热闹非凡的码头,此时却变成了人间地狱。
拉美西斯抱起我,让我靠在他结实的臂弯,以便他能第一时间查看我的状况。然而我只看见他俊美无俦的面孔上凝重的阴冷,他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嘴唇一开一合,我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意识逐渐涣散,神智仿佛游离在明晃晃的半空。我很想在昏过去之前跟拉美西斯道个别,万一这次我能回家了,也算有始有终。毕竟,我和他在古埃及是合法夫妻啊。
话说回来,婚礼当天就翘辫子的王妃,我是第一个吧?
我脑子里胡乱地想着无关紧要的东西,逐渐被潮水般的黑暗淹没。
☆、法老的婚礼(四)
孟斐斯的王宫竟比不上玛尔卡塔一分的奢华壮丽。作为新都的底比斯比孟斐斯年轻许多,商贸更加繁荣,人口也更多。虽然孟斐斯已经有了上百年历史,埃及的贵族们也更喜欢居住在那儿,但底比斯的蓬勃生机却是别的城市无法比拟的。
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宴会厅了。隔着长长的走廊,我依然能够听见杯盘碰撞而发出的清脆响声,以及无限循环的欢快古老的弦乐。
我试着从床上站起身。房间里略显昏暗,油灯正在偏僻的一角扑朔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奇斐的烟雾。突然,我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响动。
竟然是拉美西斯。他像一尊雕像,巍然不动地站在黑暗里,除了那双眼睛,我已经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暖意。
我叫了一声:“……拉美西斯?”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都扑了上来,按着我的肩膀把我牢牢圈进怀里。
靠得近了,我才发现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他根本顾不得我的感受,失控般一味加重力道,修长有力的手指揉进我的发间,仿佛这样能让他产生安全感。
他嗓音干涩低沉,带着一股深深的无力,“菲狄安娜。”他唤道。
我皱起眉。刚刚才体会过窒息的可怕,这辈子都不想再有第二次了。我抗拒地向后躲闪,推了推拉美西斯的胸膛。
“菲狄安娜……”他又唤道,尾音无比缱绻,让人联想到冬夜孤孑的夜莺。
我认为他可能是需要我的安慰,长也好短也罢,只要是安慰就行。于是我迎上他近在咫尺的面孔,尽量放松语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下次我管你要匕首的时候,你记得给我就行。”
他沉默不语地盯着我看,墨色叆叇的瞳孔毫不掩饰他的留恋,带着一股慑人的魔力,越靠越近。
然后,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吻了上来。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情愫从他热烈的唇间绽放,渐渐在我唇上开出一朵旖旎的花。他微垂眼帘,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状如蝶翼的睫毛落在我的面颊,投射下一道淡淡的光影。
他桀骜蛮横,霸道无理,可他从未强迫我做越矩之事。我相信他骨子里有王者叱咤风云的傲气,并不耻于此类行径。所以当他真的付诸行动,我倒措手不及了。
好在他没有过多停留,在陷入无法掌控的冲动之前离开了我的身体。他颔着下巴平复沉重的呼吸,良久,才简短地说:“待在这里。”
语毕,他便松开我,径自朝房门走。
我用手碰了碰嘴唇,上面还残留着拉美西斯的体温。我才发觉自己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滚烫,有炽热一路燃烧到脖子了。
“等等……你去哪儿?”我问。
拉美西斯的脚步略微一停,长而薄的披风便飘然落地,“父王病重,我必须去看他。”他顿了顿,又重复强调一遍,“在我回来之前,不许离开宴会厅。”
*
我目送拉美西斯的身影离去,直到他完全消失在长廊尽头。有佩带武器的侍卫把守在门口,一旦我流露出想要靠近的念头,他们便立刻把长矛横在我面前。
这毕竟是个偏房,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大厅里的觥筹交错在不停扰乱我的思绪,起初我还觉得没什么,久而久之便越发想要加入其中了。
正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姗姗前行的脚步声。紧接着,赫努特米拉的声音传了进来:“纳芙塔瑞殿下可在里面?”
侍卫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的,大人。”
“她好些了吗?”
“已经醒过来了。陛下命令纳芙塔瑞殿下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赫努特米拉的语气明显存在异议:“她应该去主持宴会,而不是在屋里闲坐。要知道,上百名使节都出席了这场盛宴,法老和王妃若都不露面,实在有失礼数。”
侍卫显得很为难:“可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还怎么坐得住。当下便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拉美西斯只说让我待在宴会厅,可没说是这间屋子。大不了,你们两个一直跟在我身后不就得了?”
这显然是最好的办法。见侍卫们纷纷表示赞同,我便跟着赫努特米拉一同走进长廊。
当我踏上抛光地砖铺就的光滑地面,看到四脚雕成狮爪的长桌和纯金打造的宝座台,我完全被这座王宫的纸醉金迷震撼了。有淡淡的玉兰熏香烟雾一圈圈散开,那些壁画因珍珠水晶的点缀而熠熠生辉。
红玉髓竖琴优雅地伫立在殿内一角,在乐师娴熟的弹拨下发出阵阵天籁之音。
随着传令官的一声高呼,人们才注意到我的出现。在众人的跪拜声中,我走过摆满美酒烤肉的长餐桌,在赫努特米拉的提醒下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当我看见伊西斯奈芙特的身影,我立刻就明白赫努特米拉的用意了。她之所以要我亲自来主持,就是不想看到那位埃及第一美女喧宾夺主。
不得不承认,伊西斯奈芙特是个天生的外交官。她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数位使节当中,凭借她足以艳压全场的笑容和舞姿,让那些使节围着她团团转。她时而斜倚着赫梯人的餐桌,与他们放肆地欢声笑语,那声音整个宴会厅都听得见。
同样出身贵族,我却对她肤浅虚荣的举止嗤之以鼻。我问身旁的赫努特米拉:“她经常这样吗?”
赫努特米拉清了清嗓子,她的面纱随着她的动作来回飘动:“不然,她怎么让那些使节记住她?就凭她的长相?”
我不置可否。平心而论,伊西斯奈芙特确实相貌出众,整个王室无人能与她媲美。
然而赫努特米拉紧接着否定了我:“记住,这世上从来不缺美貌的女人。”
不管怎样,我并没有打算做些引人注目的事。毕竟码头的暴/乱才刚刚平息,我还需要缓冲的时间。
并且,我全然没有理会伊西斯奈芙特的兴趣。
“拉美西斯刚刚对我说,他的父王病重?”我又问道,“是赛提法老吗?”
赫努特米拉拧了拧眉,一丝不苟地纠正我,“陛下。”她的表情很严肃,“要称呼他为陛下。这可是在宴会厅。”
我挑起眉,知道赫努特米拉是为了我好,就没再辩驳。赫努特米拉才说:“是父王不愿意告诉陛下。你也知道,母后盼着陛下的婚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今天他们也要去卡纳克神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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