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不见,如今的温浅月已上了年纪,但那出尘的气质,却仍掩不住她昔日的风华,纵使如今一看,亦是人们心中难以忘怀的一段过往传奇。
果然,定北候在见到温浅月的一瞬,整个人渀佛一下子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一般,就连先前搭在无邪肩膀的上的大手都有些颤抖了起来,那神情,是太过激动了,而他看着温浅月的目光,亦是深沉又复杂,涌动着无法言语的心绪,好半晌,才如梦初醒一般,叹了句:“三妹……”
温浅月的目光闪了闪,毕竟是一把年纪了,又是在无邪这个小辈面前,在听到这样的称呼,不免有些不自在,便道:“邪儿,请定北候上座。”
无邪回过神来,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定北候那明显仍在激动的面色,又看了看并无太大神情变动的温浅月,点了点头:“候爷请上座。”
定北候自知失态,已缓了过来,面色恢复如常,只是每每目光瞟向温浅月时,总有些难以名状,无邪支着脑袋,看着定北候:“候爷,你与我母妃相识?”
定北候一愣,对无邪倒是没有感到丝毫尴尬,坦陈道:“好小子,算你眼力好。我不仅与你母妃相识,我与你父王母妃三人,当年亦是兄妹手足,一起闯过风风雨雨的至交,我排行第一,你父王便排行第二,你母妃自然最小。只可惜,三妹嫁给了你父王,秦靖那老小子却……”
定北候大概是觉得在无邪面前总说她老子坏话不大合适,便止住了话头,不用他说,无邪却也知晓,是她父王辜负了温浅月。像温浅月那样心高气傲的江湖儿女,一旦痴心交付,便是一世无悔,甚至甘心为了父王踏入这深似海的候门王府,她敢爱敢恨,父皇却避了人家十几年,的确不厚道。
如今秦靖已死,定北候亦已年迈,再见温浅月,难免忆起当年的往事,不得不感慨。
“也罢,有你这好小子孝敬她,她也算有了慰藉。”
“母妃生我时便难产过世,父王在世时,也曾怜悯我生母早逝。如今的母妃待我极好,我虽不能代父王抬母妃为正妃,心中却早已敬母妃如生母,自会好好孝敬她。”无邪回答得从善如流。
“难产过世?”定北候顿了顿,若有所思,然后忽然冷笑了:“秦靖那老小子,还是那样薄情寡义,这话骗骗小孩也就……”
“候爷。”温浅月不浓不淡的一句话,立即打断了定北候未说完的话,定背后看了温浅月一眼,见温浅月蹙眉,眼神已经冷了下来,定北候自知失言,便中止了那个话题。
无邪微愣,却察觉这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但见温浅月蹙眉,显然是为了她考虑,不愿她听到这些,定北候也将话题戛然而止了,无邪自知再问也不好,便也只当没听见。
定北候仔细观察了一番无邪的脸色,放下心来,转移了话题,正儿八经地和无邪讨论起怎么选王妃的事来:“小子,过两日便要为你挑选媳妇,你可有什么好主意?皇上已经下旨,将那些适龄的官家小姐筛了一遍,入了册子的都是些品貌上乘,才华横溢的,可那么多,你岂不是要挑花了眼?”
无邪闻言,挑唇一笑:“我听闻卞京最大的风月场所正是花满楼,花满楼的姑娘那么多,不也能挑出个最好的做她们的魁首?那我便效渀花满楼,让那些漂亮小姐们都争奇斗妍,最好的那一个,我就娶回家来。”
还果真打了主意要像那些风月场所选花魁一样捉弄这些心高气傲的官家小姐?
无邪本以为定北候多少会劝着一些,没想到竟也跟着起哄了起来:“你小子,脑袋倒是灵光。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瞧着,皇上宫里的选秀,也就该像你说的花满楼学学,有才情,就应该让大家都来看一看,才情藏着掖着做什么?不过这到底是给你选妃,不能和那些小家子气的花满楼一样,不若大举盛事,命天下有才情品貌的女子,都来一争个高下,你也要挑个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做你的王妃。”
无邪一听,喜了,忙虚心讨教道:“那该如何大举盛世?漂亮姑娘们不依该如何是好?”
“那还不简单,权贵之家的姑娘小姐们,得了圣旨,不得敷衍你,必是要去争个高低上下的,更何况,她们也不愿意让人比了下去,脸面全无,定会尽了全力。况且我卞国民风风雅,又岂在乎这等繁文缛节?且你小子生得俊俏无双,又是先帝独一的嫡长孙,这身份金贵着呢,给你当王妃,她们吃不了亏。你且放心,女子比试才情,就与男人们比武斗才一般,这盛事,我自会为你办得妥妥当当,你只管挑一个最出挑的,为你父王多留下血脉。”
定北候就想给无邪找个全天下最出色的女子,方才能与无邪匹配,莫说大举盛事闹大了,就是往全天下强抢民女通通在无邪面前一字摆开去,那也做得。
说罢,定北候便来了兴致,与无邪告辞,要备着天底下第一大选妃盛事去,无邪亲自送他出了府,见定北侯都走了,到访的宾客便也纷纷告辞,携着家眷去了。
直到宾客散尽,无邪正要转身回府,忽听身后马蹄蹬蹬,正是匆匆而来的秦沧,他浑身是汗,俊脸之上亦是流汗,潇潇洒洒地跳下马背来,直奔无邪而来,见府上的人都走了,秦沧面上不免有些愧色:“我果真来迟了?亏得我还快马加鞭,还想赶上时候给你贺乔迁之喜呢。”
秦沧的呼吸还有些急促,可见一路马不停蹄直奔他这而来,身上的盔甲都还没脱呢,无邪便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不过是闲人罢了,走了清静,你现在来,正好。”
被无邪这么一说,秦沧笑了,笑起来的时候,那浑身都渀佛沾满了太阳的气息,直率耀眼:“你莫怪我来迟了,我与三哥办差去了,办完事,我便向三哥告了假,飞奔而回,路上都跑死了一头马,怪可惜的,那可是好马,比你家追月也不差。”
无邪见秦沧的马背上有一包袱,那包袱之上,正印着宣王的印记,除了宣王府,旁人是不得冒用的,无邪便问道:“那是什么?”
秦沧气结,这小子有没有在听他说话,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取下了包裹,递给无邪:“三哥不许我看,我便也不敢看。三哥让要事缠住了身,不能来,让我给你带来了贺礼。”
虽让无邪气得有些内伤,可一想到,前些日子小无邪也不知是怎的惹恼了他三哥,他三哥有好一阵子不理她,他夹在中间,也怪难受的,这下好了,三哥肯为小无邪备贺礼,可见三哥的气应当已经消了,也省得他成日为小无邪这小没良心的白操心了。
无邪接过了秦沧递过来的包袱,秦沧似乎也很好奇他三哥到底给无邪备了什么礼,虽气恼,可那双眼睛却不断往无邪的怀里瞟。
却见无邪一手托着包袱,一手解了包袱的一角,就在此时,她眼底霎时闪过一抹异色,继而动作极快,当即手上一合,双手还有些哆嗦,胸腔扑通扑通直跳,面色古怪,眼神还有些躲闪……
秦沧纳闷了:“小无邪,怎么了?”
“没,没什么……”无邪的表情古怪得很,还有些异样的红晕……
九重流仙裙,裙幅层层折叠,错落有至,淡香萦绕,未睹全貌,已惊羡了她,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九重流仙裙,传闻乃仙家之物,那到底是言过其实了,但天底下独此一件,珍奇异常,却是真的,就是她也曾有所耳闻,曾是宫廷至宝,只是几十年前便不知所踪,人人惋惜罢了,不曾想今日竟落在秦燕归手中,他,他给她送来这个做什么……
“宣王可有交待什么?”
秦沧愣了一下,慢吞吞道:“没,没有,三哥只说,你见了,自会有数……”
秦沧心中更加纳闷了,小无邪和他三哥都在打什么哑谜呢?怎么就瞒着他?为此,秦沧感到十分挫败,且小无邪的反应这么大,三哥送的东西,定是非同寻常。
无邪的嘴角颤了颤,她几乎闭着眼睛,似乎都能想到此刻秦燕归唇畔那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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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4 惊羡四座
卞京的九月,已初初有了夏末入秋的凉意,然而此刻的京都,却像炙夏一般沸腾了起来,今秋卞京有两大盛事,第一,小靖王选妃,第二,北齐皇族来朝。
这两件事,原本只需其一,就够令卞京百姓心潮澎湃,热闹非凡,不得安宁,偏巧这两件事还挨到了一起。
定北侯果真不负众望,无邪一口一个花满楼,定北候便大手挥下,大有年轻的时候指挥千军万马的果断和潇洒,将花满楼直接给挪到了卞江之畔,此花满楼,却比彼花满楼要华丽恢宏了好些倍,临江独立,绣闼雕甍,登高数丈,珠帘暮卷,雕梁画栋,比之京城里的那个花满楼,要雄伟壮观了不少,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反倒少了些轻浮的胭脂气,一面令人只觉这临江而立的花满楼真真是气派惊人,一面却又让人不禁感叹那位小王爷还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从京城到卞江之畔的花满楼也只需半天的功夫,还未落霞,江面上摇摇晃晃靠拢而来的大大小小画舫便不计其数,岸上驾马乘车而来的王公贵胄也陆续,岸上还来了不少凑热闹的文人墨客,平头百姓,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从高处望下来,恍惚间便仿佛置身于金陵秦淮之畔,尽是闾阎扑地,舸舰弥津,难见一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