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正是云夫人寿辰,午饭刚过,便有几个平日里关系相熟的官员前来贺寿,堂客也有几顶大轿,玉姗在前头摆下几桌宴请官员,云夫人等在内堂陪着前来的女眷们,外头也摆宴席,因林敖不在家,便由林齐和林铭陪着吃酒。
几人正说话,忽听到外头小厮进来告诉:“杨将军来了。”
林齐听了,忙问道:“是哪个杨将军?”
小厮便道:“说是锦衣卫镇抚使杨翔杨大人。”
林齐便纳闷,与他虽属同袍,但却从未有过交往,正寻思,只见外头有跑过一个小厮来,急急忙忙地道:“二爷快些!再不过去,只怕那杨大人带着人都闯到这里来了!”
话音才落,便看到果然那杨翔带着一群人往里头来了,只从袖中掏出一个黄绢儿来,展开了。
众人一见圣旨,都忙跪下接旨,那杨翔不苟言笑,便读圣旨。
林齐又是惊慌又是奇怪,只听得那圣旨上说,查实林家暗中倒卖私盐,证据确凿,命人将赵善明收监,秋后问斩,将林敖、林齐撤职查办,褫夺云夫人及玉姗诰命头衔,罚没所有家产,因顾及当日林家先烈为国捐躯,其家人贬为庶人。
林齐只觉得一阵闷雷,接过旨意,便上前问道:“杨将军,这事实在冤枉,咱们林家怎么可能倒卖私盐?”
正说着,那杨翔便冷笑道:“我只管宣旨、抄家,其余一概不知。”
说罢便命手下锦衣卫四处去了,林齐又急又气,只被人拦住,因见前头站着都察院刘大人,这几日编撰也有些接触,相熟些,便忙打躬作揖。
刘大人忙上前来回礼,才道:“林大人就省些力气吧!这是圣上旨意,便真心要帮你,也不敢在这一时,劝你好生呆着。”
林齐便忙道:“刘大人,罪臣不是想问自己说话,只是这些大人们今日都是好心过来帮家母贺寿,今儿个林府遭灭顶之灾,横竖是咱们自己造的孽,他们与这事也不相干,万不可连累了他们,求刘大人通融,让他们先走吧!”
那刘大人叹了一块口气,才点头道:“你倒是厚道!”
说罢往外头说了两句,便真个安排人将那些大人们都放走了。
林齐见众人去了,才瘫软一般靠在柱上,前头是两把明晃晃的绣春刀。
林铭急得大喊大嚷道:“你就知道帮别人说话!横竖你认识那个什么刘大人,也该替咱们自己说说!”
那刘大人见林齐似魂飞魄散一般无力,便才又上前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林兄别急,那头里卢大人跟皇上说了,编史你是把好手,他需得你帮手,皇上允了,只说让你戴罪立功,你且忍耐两日,我听说你们家里头在林将军冢处设有房产和祭田,皇上恩厚,虽查抄你们全部家产,但那些还是你们的,暂且先到那里落脚,好生帮着卢大人,等这事一过,早晚也能起来的。”
林齐便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口中只不住谢恩。
且说外头听到了圣旨还知道原委,后头云夫人等还在吃酒,就看到一行锦衣卫闯进来。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64.抄家
164.抄家
那些锦衣卫闯进来,弄得众人藏之不迭,云夫人便站起来喝问他们在做什么,那些人也不答话,只将她们驱赶到前头一个小厢房中,将门锁了,便肆意在家中查抄。
不过一个时辰,锦衣卫撤离,那刘大人因顾念同袍情义,便留下又安慰了林齐几句,里头将云夫人等人放出来,众人皆不知此事,家中所有财物一概没带,便是连衣裳,也只有身上穿的,收拾也被开门的卫士抢走了,惊慌失措,忙上前来找到林齐、林铭兄弟,这才得知原是私盐之事发了,赵嬷嬷一听说自己的儿子判了秋后处决,当时便倒地不起,昏死过去。
小丫头们四处找了东西来盛水也没有,不是被带走就是全打烂了,好容易打里头找了个破了半边的碗儿过来,往池子里头盛了些水洒在脸上,又忙着掐人中,才缓缓转醒过来,也不会出声,只呆愣愣的,景旭家的忙上前道:“太太,这该是不好了,合该找个大夫瞧瞧。”
云夫人懊悔不已,已将全副恼恨归咎在赵嬷嬷身上,眼看林府毁于一旦,只恨不得她不要醒过来,便只冷冷地道:“我这里还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她!”
那赵嬷嬷眼见自己在云夫人面前献计献策也多了,一心一意服侍了几十年,到头来竟落得这样下场,又想到自己将来养老送终之人也没有,眼泪便扑簌簌往下落,嚎啕大哭起来,她这一哭,平日里那些见不惯她的丫头心里头都十分痛快,也没有人上前搀扶,只有景旭家的上前劝了两句。
林齐个性软懦弱,秋荷胆小怕事,玉姗倒也能那些主意,云夫人也忍不住叹了两声,倘或自己林敖在家,自己还有个商量的余地,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庆幸虽败了家,却家人全在,也未曾殃及已经嫁出去的林珍儿。
正发愁,林齐便上前小声将方才刘大人说的话转述了一遍,云夫人听了,有悲有喜,喜的是虽这样,却也还有个投奔,悲的是那里不过一个小院落,哪里住得下这么些人。
林齐也猜到她的心思,便轻声道:“问过愿意跟着咱们的,还留下一两个服侍娘您,其余的都打发了吧!咱们如今家败了,也没有银子赏他们,就还了她们自由身罢!这样咱们负担也轻些。”
云夫人显然已经有了打算,正寻思,外头有人来催,家中东西一样不准带,只净身出户,好在景旭早晨出门办事去,这会子见大门外被锦衣卫守着,闹不清什么事,也不敢家去,就在外头,好歹还保住一辆马车。
林齐忙赶着先到祭田里头打点,惠姨娘母子听说那是云夫人办得事,便只顾着埋怨,待林齐走后,云夫人便命景旭将家中奴役全都集中起来,带到前头市场上,都卖了。
一时景旭回来,拿了一百两银子,云夫人便道:“光小厮便是一二十,还有那些个小丫头子,如何才这么些钱?”
景旭便道:“都知道咱们等着使银子,哪一个不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能卖到这个算不错了!”
手中的拿着那一百两银子,遣散了那些不过帮佣的婆子媳妇们,云夫人只带着景旭家两口儿, 坐上车往前头祭田里头去,一路上惠姨娘都在埋怨云夫人,云夫人也不答她的话,只沉沉地看着窗外。
林齐先来到,正找到明瑞家的,听了那话,明锐家的便赶着将房间都收拾出来,又打扫了干净,待众人到了便都住下了。
安置好众人,明锐家的便往厨房里收拾晚饭,因自己平日里不过随便将就对付就过去了,东西本就不多,如今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她便往里头将两斤白面都拿出来,揉了面团做面条,心中便想起林旋儿那日的话来,只说她出来也倒好,免得受牵连,又说隔两日自己可以安心和奶娘、紫菱见面,又想到今日果然林家众人落难,心下便猜到两分,一时景旭家的出来帮忙,她便往地里找些新鲜白菜,煮了阳春面送来。
云夫人看着面前的阳春面,想到自己今早儿还在自己屋里头吃寿面,受人跪拜,不过一个中午的时间,已然是天上人间,因触景生情,忍不住流下泪来。
林齐见了,便小声安慰道:“娘!只要咱们人都没事就好!”
只惠姨娘还抱怨这面条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云夫人便叹道:“如今这事也该怪我,倘或我不贪心,便不就没有这事了么?”说着擦了擦眼泪,拉住林齐的手道:“齐儿,回头托人打听打听,你大哥如今怎么样了?”
林齐答应了便去。
正是,荣华富贵如浮云,功名利禄转头空。
明瑞家的满怀心事,依稀记得那日林旋儿曾说自己如今住在东大街,便对景旭家的说要出去买些东西,直往东大街来,还正欲找人问一问,正碰到奶娘提篮子出来,两姊妹见了,拉着手默默流眼泪,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人互道寒暄,而后奶娘便将她带回家中,明瑞家的见房子虽小,东西倒也齐备,便轻声问道:“旋姑娘呢?”
奶娘见了她,满心欢喜,便忙命小丫头子去倒茶来吃,又命小厮往自己房里取些点心来,叫外头廊上的婆子去叫林旋儿和紫菱过来,忙得热火朝天。
明瑞家的见这生活殷实,又想起前儿个林旋儿给她那些银子,便试探着问道:“旋姑娘如今做什么呢?”
奶娘便笑道:“今儿个在后头绣花呢!配了个好姑爷,过了两日就娶亲,那头家里送了东西过来与她做嫁衣呢!”
明瑞家的听了,便才释然道:“原是姑爷家富实,难怪前儿个遇到我,旋姑娘随手就给了我几十两。”
奶娘亲手接过丫头们带来的茶放在她面前,又摆了炕桌,上头放盘子,将食盒打开,里头就手挑了两样好的放在盘子里,摆在她面前,点头笑道:“她既给了你,你就收着便是了,要说姑爷那真是没话说,那人长得十里八乡都跳不出第二个,家里头也不缺什么,为人又好。咱们旋儿性子倔,也不像太太那样温和,我倒怕她真想不开当姑子去呢!谁想还有这样造化,如今这头里等她出了阁就只有我和紫菱,你无事的时候,常过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