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瑞家的满心疑惑,只说不出口,只看着奶娘忙来忙去,等她说完了,才下炕四下看了看,只见外头廊上几个婆子在外头说话儿嗑瓜子,便回头对奶娘道:“春兰嫂子,能不能将人都遣散,我有话要问你!”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奶娘也发了紧,便出去让人都散了,自己进门来,才将门关上,问道:“有什么事尽管说。”
明瑞家的这才将林家被人抄家,住在祭田间的事情都细细说了一遍,还将林旋儿前日对自己说得也都学了一遍,奶娘听了,大惑不解,便道:“这是何意?”
明瑞家的见她还迷糊,便索性豁开了说道:“春兰嫂子真知道旋姑娘这些日子真只是做嫁衣么?”
奶娘听了,更加奇怪,便笑道:“可不是么?哪一日她不在家,衣裳都裁好了,上头的花也是她自己绣的。”她说罢自己又想了一想,才道:“你原是怀疑旋儿对林家下的狠手?这不可能!方才你自己也说了,云夫人暗中撺掇贩卖私盐才被抄家查办,与旋儿何干?”
明瑞家的听说有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是我多想了,我想也是,旋姑娘从小儿性子虽倔些,但心却是好的,比那家里其余的姑娘都强些,这话可且都别和她说了,待会儿该恨我了!”
两人又笑起来,一时丫头来回话,只说林旋儿不在屋里,外头山上采药去了,两人便也不以为意,明瑞家的又坐了一回,奶娘将些点心和干货、火腿儿让她带上,明瑞家的执意不要,奶娘便叹道:“毕竟都是一家人!其余的咱们帮不上,不是说那头里什么都没带出来么?那么多人也要吃喝呢!只难为嫂子照顾了,但凡以后缺了什么,只管上这里来说一声,我备好了再来取,只被委屈了她们才是。”
明瑞家的连声道谢,带着东西去了,奶娘自己收拾了桌上的茶盏,才又将食盒放好,拿出几块儿来送与小丫头子们吃,其余便又都收好,自己便往林旋儿房中来,心中直报怨林旋儿,这丫头,不赶着做衣裳,倒忙着上山去,这不是舍本逐末么?女人,任你有再大的本事,不过还是得找个好姑爷才是正经,终日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的,有什么用?
正想着,只见林旋儿前头背着一个小竹篓,戴着斗笠儿进来,便赶上去拉住她道:“又出去做什么?”
林旋儿便笑道:“这两日见你咳得厉害,找些新鲜半夏叶让厨房熬粥给你吃呢!”
奶娘叹了一声,这么好的姑娘,哪里就是明瑞家的想的那种人!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65.风波
165.风波
奶娘释怀,便将今日明瑞家的来访之事细说了一遍,林旋儿听了便道:“我正有事情要跟妈妈商量,过些日子我便要到里头去了,想必以后出来的时候少了,妈妈年纪渐大了,紫菱又小,先前我没和您说,里头园子里倒也和外头是一样的,三爷的娘和兄弟都在里头,倘或我真嫁进去了,只想问您愿不愿意跟我一同进去。”
奶娘听了,便笑道:“难为你还想着我们,这倒也不值什么,咱们去哪里不都是一样,只要你和姑爷好好的,我就高兴。”
她轻叹了一声,才道:“不一样!先前我没跟您说过,园子里头什么都不缺,但却没有自由,一旦进入了,很有可能便是一辈子也出不来的!”
奶娘听了,还想再问,便看到一个小厮愣头愣脑地跑过来,小声对林旋儿道:“小爷,白露姑娘有事让我来寻你屋里说话去呢!”
林旋儿便点头,将背篓递给他,吩咐拿到厨房熬粥,自己则向自己屋里去。
奶娘听得一头雾水,站在前头廊上,想了半日,又思绪万千,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何以会连门儿都不能出?
越想越觉着不放心,便一路往前头林璇儿房间里头来,只想将三爷的身世细细问清楚,却见外头无人,便自己上前去,刚走到窗前,便听到白露在里头说道:“德爷这话倒也不奇,他原是最有主意的人,如今偏来问你,想也不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怕你自己将来后悔,让你好好再想想的意思。”
只听到林旋儿叹了一声。
白露又道:“要不就这样罢了吧!横竖他们如今也已经够惨的,偌大的家业都丢了,祖宗的功名也没保住。守着那几亩祭田,也勉强有个温饱,要我说,也不必赶尽杀绝了,毕竟也是一家人。”
奶娘听到这里,哪里还等得及通报,掀帘子便赶着进去了,两人见她闯进来,都愣了一下,白露见她面带怒色,只站起来扶她:“奶娘来了,先里头坐一坐。”
奶娘便拍她的手轻声道:“好姑娘,你先出去一趟。我有些话和旋儿说!”
白露回头看了林旋儿一眼,便点头去了。
奶娘又急又气,忙着走到她前头,厉声问:“才刚我再外头听到白露说什么赶尽杀绝,什么几亩祭田,勉强温饱,说的是什么?”
她见瞒不住,便就回道:“说的是林府众人如今的处境。”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奶娘走到她跟前,才问:“这个跟你什么关系!白露说的那个德爷是谁?林家被抄家跟你什么关系?”
林旋儿不说话。
从小儿她只要被说中了,都这样沉默不语,奶娘只觉五雷轰顶,走到前头拉住她的手,拉起一根手指便要找筷子。
又来了,林璇儿无奈,只由着她,房间里头便有筷子,奶娘一把拿起来,双手握住紧紧夹住她的手指。
她一阵刺痛,却一声不吭。
奶娘双手颤抖,一面夹她的手,一面哭道:“旋儿!你这是闯了什么鬼!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应我一声儿!”
白露在外头听到奶娘放声大哭,忙进来看,见了这一幕,便忙上前解劝道:“奶娘消消气儿,有什么话好好说,只别伤了人!”
奶娘并不听,只一把将他推开,哭道:“都是你们这些人祸害的她!跟她一场,不说好生规劝,反倒由着她的性子胡来!这不成了助纣为虐么!”
白露听了直抹眼泪,林旋儿见她愈发生气,便开腔道:“仔细气坏了身子!”
奶娘见她手指又红又肿却也不吭一声,心里头又疼起来,便索性将筷子扔到一边,才坐在炕上哭道:“旋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她们纵使有千日不好,总还有一日好不是?你怎么就不念着她们的好,横竖咱们都已经出来了,倘或她们真自作孽,自由老天收拾她们,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孽?”
林旋儿此刻冷笑道:“天?天理何在?当她们害死我娘的时候,天在哪里?若我们真的能相信老天,这世上还有坏人么?”
奶娘张大了嘴巴看着林旋儿,半晌才摇头叹道:“你这是在说什么!”
林旋儿便道:“她们取我母亲性命,不过为了一己私欲,如今我不过他让她们付出代价而已,有什么错?赵嬷嬷无子送终,云夫人再无指望,这不过是她们最终的下场,她们都是畜生!从不把别人当成人的畜生!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啪!
奶娘气得浑身发抖,一手便甩在林旋儿脸上,大声问道:“她们是畜生!你也是么?”说罢便往外走,一面道:“我对不住老爷和太太,他们将你托付给我,我却害你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让我走!”
林旋儿忙起来拉住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奶娘便道:“我去替你赎罪!”
说罢便走了,白露拉也拉不住,只得后头跟着一溜烟儿小跑,一行跑,一行劝。
林旋儿无奈地坐下。
白露赶着出去,奶娘虽恼恨难当,却也怕人瞧见,因也不往大门里出去,只往后头走,要赶着到将军冢去,白露见她这样,便忙道:“妈妈别生气,姑娘这样做也是放不下母亲被杀的事情,她自己原也不好受,再说,这事儿也不全怪姑娘,倘或那云夫人不被小利蒙蔽了双眼,也不止如此。”
好说歹说拉住了,又劝了一回,将事情原委都细细说了一遍,奶娘才跟着回来,却不见了林旋儿,只剩下一个赶车的小厮和紫菱,那小厮见了白露,便道:“小爷先回去了,吩咐我再这里等你。
奶娘听了,便复又哭了起来,小声道:“原是生了我的气,我才刚急了些。”
小厮听了,便忙道:“小爷说,他想白露姐姐必是能将奶娘劝回来的,如今他被奶娘这醍醐灌顶一声喝,已经全想通了,只是才想到自己错了,里头还有一件错事需要弥补,只怕迟了便来不及,于是先进去了,等里头事情办妥了,她再来给奶娘磕头!”
白露听,便拍着头道:“不好了!”
奶娘便忙问:“什么不好了!”
“她必是要到里头跟老太太悔婚去了!”这也是开得玩笑的?
奶娘听了,更哭个不住,才道:“我只当劝她行正道,做好人,无愧天地良心,谁想竟闹出这样大事来了!要再坏了她的好姻缘,我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姑娘快去瞧瞧,好歹拉住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