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砚猛地抬头:“啊,醒了,醒了。”说完揉揉眼睛,爬出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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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五月与冉隽修一行四人才到达歇脚的驿站。
今晚吃饭时气氛比较沉闷,许是疲累所致,连平时最多话的石砚都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竹笔无精打采地接了一句后就埋头大吃。冉隽修则一声不响,始终冷着一张脸。
饭后,五月起身正要去厨房熬药,想到冉隽修昨晚淋了雨又没有睡好,今天一整天又特别寡言,到底有些不放心,便叫住了准备回房的冉隽修,先替他搭脉再决定今晚的配药。
五月伸指搭上他的手腕,心跳又有几分加快,她定了定神,闭眼强迫自己专注脉象上面。
突然有人在一边叫道:“大夫!这位姑娘可是大夫?”
五月回头见身后有一灰衣小厮,满头大汗一脸急切神情看着自己。她放开冉隽修的手腕,转身道:“我是。”
灰衣小厮见五月转身,才发现她只是个年方十五六的年轻女子,眼神中就带上了几分犹疑:“姑娘真是大夫?”
五月见惯了这种怀疑神色,也不以为意,点点头道:“真是大夫,可有病人需要诊治?”
小厮一副苦恼而难以决断的样子。他刚问过驿卒,这驿站里可有大夫,答案自然是没有,此处又是山脚,最近的小镇离此也要大半天的路程。他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见到一个女子在替人诊脉,心中大喜,谁想这自称是大夫的女子转身过来,竟是这般年轻,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太高明的医术。
只是现在夫人病急,附近又实在找不到其他大夫,恐怕除了找她之外,别无选择。最终他一跺脚,咬牙道:“还请姑娘去替夫人看看。”说完就匆匆引路。
五月见小厮那副急样,估计他家夫人病情不轻,便也在他后面快步跟上。
小厮一路走一路道:“姑娘先替夫人看看,要是没有把握,就索性别开药,真要出了事,姑娘和我就都有麻烦了。”
五月道:“我自不会胡乱开药,你放心好了。”
到了他家夫人所在房间,小厮敲了敲门,轻声道:“绿荷,大夫找来了。”
很快房门打开,一个长相姣好,丫鬟打扮的女子看了一眼五月,又探头向门外两边看了看,皱眉道:“大夫呢?夫人病得重,可耽误不得。”
小厮道:“这位姑娘就是大夫。”
绿荷吃了一惊:“她?”
小厮道:“这驿站里里外外我都找过了,没其他大夫了,只有这位叶姑娘。”
绿荷略一犹豫后道:“叶姑娘先进来看看也好。”说完把五月让进房内。
五月跟着绿荷向里走,这个驿站虽小,倒也有大房,这间就是分里外两进的。绿荷一路走,一路对五月说着和那小厮差不多的话,大意就是让她没把握不要开药。五月不与她多言,一切到时自明。
到了里间,可见床边站着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衣饰华贵,此时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进来的人,却在见到五月之后变得愕然。
他身边的床上躺着一人,五月跨上几步,见床上女子年纪不大,三十多岁,观她耳后肌肤白皙光洁,然而她的面部,此时却赫然生着一大块鲜红色的斑块,足足遮盖了她三分之二的面部,连眼皮都肿胀起来,双目成了两条细缝,难以睁开,看起来触目惊心之至。这鲜红斑块乍一看像是胎记,但边界清晰,微微隆起,上面还生着许多小水泡。
中年男子问过绿荷之后,犹自半信半疑地望向五月。
绿荷在一边叫道:“夫人,夫人?”
床上女子轻声嗯了几下,隔了一会儿才呢喃道:“绿荷……脸上好疼,有人在烧我……你快些……拿水来……”
绿荷闻言便去倒水。
五月一边握住床上女子发烫的手腕搭脉,一边抬头向那中年男子问道:“请问尊夫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适的?起病急不急?”
那中年男子道:“中午前就开始头疼欲吐,很快就发起烧来,脸上突然出现一块红斑,越生越大,很快就整个脸都肿了起来,还出了水泡。”
他说完又连声发问:“姑娘可能诊断?这是什么病?要不要紧?能不能治好?脸上会否留下疤痕?”
五月凝神搭脉十数息时间,然后放下女子手腕,替她把薄被盖好,再次仔细看了看她面部的红斑,用手指轻按数下,回身对中年男子道:“丹毒,毒热入营,我先回房取药,再替夫人针灸。”
男子急道:“姑娘你确定能治?”
五月道:“医者不是神仙,不敢称包治百病,只是尽其所能。夫人病情严重,五月只能说经过救治后,性命应无碍,至于愈后脸上会结疤,如果疤痕较浅,最终不会留痕,但若是深的话……”
男子听她如此说,便叹了口气道:“最好别留下疤痕,不过总比现在这种样子要好,还请姑娘赶紧去取药来吧。”
“那就请先替夫人洁面,并多准备些干净的手巾,我去去就回。”五月说完便出房取药,心中觉得此人只关心是不是会留疤,未免太过无情,不过人家家事不关她什么事,她只要尽力治病,无愧于心就好。
☆、他是病人
五月离开了那对夫妻的房间。绿荷也跟着她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怕她跑掉,一路跟着五月到了她的房间。五月暗暗皱眉,便让绿荷在门外等着,她反锁了门,一动念进入玉佩洞天,取了所需药物立即出来。
绿荷奇怪道:“姑娘取药为何要锁门?”
五月笑笑,敷衍道:“我的药方是家传秘密。”
绿荷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既然她跟着过来了,五月便索性将药直接交给她,嘱咐她去煎药,自己回到那生病女子的房间,取出针盒,替她针灸治疗。
她先点起一盏小灯,取出一根金针,在女子面部红斑周围,寻到紫暗色怒张之小血脉,将金针迅速刺入血脉,连刺五六下后,缓慢出针,只见针孔处,渗溢出血珠,这血珠不是正常的鲜红色,而是极暗的紫红色。
她马上取一个小火罐在火上略微加热,于针刺处吸拔毒血,十数息后取下火罐,用干净手巾轻轻擦净血迹。然后换了个地方,继续如此为之。鼻端下颌等不适合用火罐的地方,她便待毒血自行溢出后,用手巾轻轻按压针孔,吸出毒血。
之后她再取针,于那女子翳风、头维、四白、合谷四穴施针,快速进针,慢慢退针,先深后浅,提插捻转十数息后,留针于穴,隔盏茶时分轻轻捻动,直到一刻钟后再取出。
这一番治疗,足足耗费大半个时辰,累得她浑身酸痛。总算施针完毕,她转头对那中年男子道:“尊夫人需好好休息,吃些好消化的食物,明日我再来替她施针放血一次,之后我便要赴京,不知……”
“如此正好,鄙人姓陈,正要赴京上任吏部郎中,不如与姑娘……不知姑娘贵姓?”陈郎中说到一半才发现连五月的姓都还未问过。
“免贵姓叶。”
陈郎中继续道:“叶大夫,不如与我们结伴同行入京,也好于路上替我夫人继续治疗。”他见五月治疗时手法娴熟老道,谈及病情时又颇自信,便对她的医术产生了信任。
五月想了想道:“我本与人同行,不知他意下如何,待我与他商量之后,明日来为陈夫人施针时再定吧?”她既然和冉隽修同行,现在要再和这家人一起走,虽然本来就是顺路,但于情于理还是要和他商量一下比较好。不过这人也就是性子别扭,并非不讲道理,相信是会同意的。
陈郎中取出一锭银两道:“这点诊费还请叶大夫笑纳,最好叶大夫能够与我们一起结伴同行,若是能够将我夫人治得不留疤痕,还有重金酬谢。”
五月本来想说不用那锭银子,却想到入京之后,寻找爹爹不知要用多少时间,食宿费用加上其他必须开销,她还真的需要不少钱,便收下了银锭,点头道:“自当尽力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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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治疗陈夫人,尽量让她脸上不留疤痕。回到自己房间,她疲惫地往椅子上一坐,心中总觉得今日好像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完,突然惊觉自己只顾替那急发丹毒的女子医治,竟然完全忘了替冉隽修搭脉煎药之事了。她急忙来到冉隽修所住房间外轻轻敲门。
隔了一会儿,竹笔来开了门,见到五月,便做了个鬼脸道:“叶姑娘,你可算是想到过来了。”
五月一边进门一边道:“陈夫人病情紧急,我忙着救治,一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