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郎中接过她递去的药膏,又道:“如果叶大夫在京中没有亲属,不如住到我府中,也好方便治疗。”
五月摇头道:“我还是住客栈吧。”冉隽修的样子她已经见识过了,这陈郎中还是个官员,此时虽然客气,若是真住到他府里,时日久了多半也要生出轻视之意。何况她此行主要是寻找爹爹,又经常要进出玉佩洞天,住到一个陌生人家里多有不便。
“既然如此,便由我替叶大夫找家离得近又好的客栈住下,到时候叶大夫过来也方便。”陈郎中道。
五月却还是犹豫:“明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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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五月未去煎药,先找到了冉隽修所住房间。
竹笔来开的门,先看了看她手中,见她没有拿着药便问:“叶姑娘有什么事吗?”
五月从他肩上看进房内,冉隽修坐在桌边看书,一付漠不关心的样子。她心中突然有气,再看向竹笔道:“明日就要抵达京城,我有事要问冉公子。”
竹笔回头瞧着冉隽修。
冉隽修放下书册,起身走到门口,淡淡道:“何事?”
他这般模样就是根本不想让她进屋了,五月心中更气,若不是要问赵大人的住址,她早就转身走开了。她忍了气,只是脸上表情便不太好看:“我想问一下赵大人的家人现住何方。”
冉隽修微点下颌:“此事是在下疏忽了,这就写了地址,稍后让石砚送来。”他本来明日抵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赵夫人,她既然向他索要地址,便是不想再与他同行吧。
那陈郎中正要去京中赴任,京中官员往往都有牵丝绊藤的关系,何况他还恰恰就是去吏部,赵尚书若不是出了现在这桩事,便是陈郎中的顶头上司。为了避嫌,这几日他才不让她进屋,虽然说她只是作为大夫为他针疗,毕竟男未娶女未嫁,就算他们俩问心无愧,人言却是最可畏的。
五月点点头,再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转头回了自己房间。她闷闷往椅子上一坐,回忆着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冉隽修自从下山后就开始刻意疏远,她又没有得罪他的地方,只有急于替陈夫人紧急治疗,疏忽了替他煎药针灸之事,但当时陈夫人情况危急,她没有道理放着垂危的陈夫人不救,先替他煎药针灸吧?她又不是受他雇佣的专属大夫!
今日她不去煎药了,他既然闹别扭,她何必上赶着去煎药送药?
五月在房里走了几步,之前每日晚上不是在煎药,便是针灸,突然停了下来,她竟然没了事情做,想进玉佩洞天静静心神,又怕石砚马上送地址过来。
她想到自己把许多物品放在玉佩洞天里,每次要进去拿取物品都要找个房间关起房门来避人耳目,在瑞平时,她并无此种麻烦,但现在与人同路后渐渐发现这样实在不方便之极。入京之后要面对更多人事,恐怕更是不便。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愈加烦躁。
也许可以试试一进入玉佩洞天,拿了东西马上出来,如果时间够短,也许就不必关起房门,只需找个没人的地方避开别人视线。既然此时等着石砚来也是无事可做,她便尝试一下吧。
五月几次尝试下来,结果却都不太理想,进出虽然可以做到瞬息之间,但若是取用物品总是要花些时间。她考虑了一下,玉佩洞天中的物品所在位置她都清楚,若是她能在进入时直接就到那样物品旁边,伸手取了就立刻出来,就能缩短不少时间。
她凝神想着药材所放位置,一动念,便出现在摆放药材的药柜边,取出一份黄芪便离开了玉佩洞天。如此一来确实快捷许多,但她人还是会在房内消失,虽然只有一眨眼的功夫,若是被人看见,却会引起大麻烦。而且配药时往往需要取用多种药材,还需称量重量,那岂不是要消失好几次才能配好所需药材?
若是能不进玉佩洞天就取到里面物品就好了。
五月深深吸了口气,闭起双眸,专注想着放着黄芪的那个药屉,想象着自己取出了黄芪……手中忽然似有一物,她低头一看,手中一把浅黄色长圆形薄片,正是她昨夜切好的黄芪饮片。她再次闭眼,把黄芪又放回了药屉。
经过反复练习,五月取物越来越熟练,已经不用闭眼苦苦凝神,只要略为动念,就能取出放在玉佩洞天中的任意物品。如此一来,她就可以伸手进入背囊,假装从背囊中取出各种物品,而无需刻意寻找地方躲起来再进入玉佩洞天内了。至于取用湖水,她可以事先把湖水灌入数个水壶中,需要时动念取出水壶使用即可。
这下对五月来说,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她心情大好,便再也坐不住了。石砚到现在还不来,她还是去厨房煎药去吧,冉隽修再闹别扭,她还是个大夫,怎能和他一般见识?
她带着背囊,到了厨房用新手法取出药材,称量配好,放入湖水煎熬起来。
小小的厨房里,药味渐浓,五月小心地看着火。
石砚从厨房门外探头进来:“叶姑娘,你在这儿?”
五月奇怪道:“我不在这儿在哪儿?”
石砚挠挠头道:“少爷见你回房了之后就没出来煎药,刚才让我去你房间找你呢。”
五月住在走廊靠里的房间,若是要去厨房,必要经过冉隽修房外,她想起刚才经过时,见他房门关着,这样当然见不着她去厨房。她随口道:“我回房先整理了一会儿东西才来的。”
石砚“哦”了一声,递给她一封信:“这是少爷刚才写的,叶姑娘收好了。”
五月接到手里,指间感觉颇有厚度,心中暗暗诧异,只是一个地址,薄薄一张纸就能写下,怎么会这么厚?
不容她细想,石砚问道:“叶姑娘,药煎好了吗?”
“啊,好了。”五月取了只碗,从药锅中倒出煎好的药汤,一面对石砚道,“从明日开始我就不和你们住一起了,我把药方给你,你可会煎药?”
石砚奇怪地问道:“叶姑娘你不和我们一道走了?”
五月把药碗连着之前写好的药方递给他:“明天就到京城了,陈郎中说他会替我找个离他府邸近些的客栈。”
想了想她又不放心地关照石砚:“你和竹笔要劝冉公子别再停药了,除了要继续服药以外,最好找大夫继续为他针灸,若是他再随便停药,遇到辛劳疲惫时,这心疾就容易再发作。”
石砚苦着脸道:“少爷要是不肯再吃药,我和竹笔哪里劝得了他啊?叶姑娘,不如你明日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五月摇摇头:“怕是你们家少爷不想见到我,何况他要是不想再吃药,我也无能为力。”现在冉隽修这般冷淡,连房间都不让她进,又怎么可能再与她同行,她虽是大夫,也没有捏着他鼻子灌药的可能。
五月和石砚一起上楼。石砚端着药敲开门进去,她则回到自己房里,取出石砚刚才交给自己的信封。
信封颇有厚度,并未封口,五月翻开折口,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两个信封。她先打开其中一个较厚的,其中有一张信纸与一张拜帖。拜帖用得是上好的双层熟宣,在灯光下隐隐映出云母般的淡彩光泽,上面写着她的籍贯、名字与拜访赵夫人的原因,还注明了是冉隽修引介的。
五月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拜帖,不过也大概猜到了是去赵府时,让家丁或是守门人传递进去的。她不由得微笑起来,就算在闹别扭,这人仍然一如既往地心细周到。
她放下拜帖,打开折叠的信纸,细细阅读起来。
冉隽修在信中写明了赵尚书夫人目前的住址,接着就客套了一番,无非是感谢她一路的治疗,以后若是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去找他之类云云,最后还写到随信附上菲薄酬金,望笑纳。
看到最后那句,五月脸上本来因他细心准备的拜帖而生的笑容淡了下来。她拿起另一个没有打开的小信封,里面果然是一张银票。
她拿着这张银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始终也就把她当作一个大夫而已,当然,她本来就只是个大夫,不管是他还是别人,救治病人就是她唯一擅长且喜爱做的事。只是,这长长的旅程,有欢笑也有争执,有猜疑也有原谅,有过让人难堪尴尬的情形,也有过让人难以忘怀的经历,最终却是用这一张薄薄的银票做了了解。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可能有些压抑哈,
其实误解也好,闹别扭也好,这不就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互相了解的过程么?
出身和经历的不同,造成他们看待事物的方式与视角完全不同,
自身所要面对的障碍,更让这两人难以一开始就甜甜蜜蜜地你侬我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