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已经传来了争吵声,是草儿的动静。
木儿皱了皱眉:“草儿那丫头就是个炮仗,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姑娘稍坐,奴婢这就去看看……”
不等她出去,院子里的声音就传到了屋里,也亏得安时院是整个靳府内宅中最偏僻的一处,还隔着洗衣房,否则早就引来其他人了。
“姨娘怎么了?也不算正经主子,搬出来名头吓唬谁呢!”
这尖锐的叫骂声让靳宜安拧起了眉,忍不住起身说道:“这么大半夜了鬼哭狼嚎的,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架子,说话比我这个主子还响亮。”
林成家的扶住了靳宜安,似是意有所指的说道:“姑娘息怒,别和那糊涂东西一般见识。奴婢知道姑娘心疼姨娘,这里也只有姑娘能为大姨娘做主了。”
“林大娘这话错了,”靳宜安摇头,示意木儿开门,边走边说道,“她们欺侮大姨娘也就罢了,毕竟大姨娘不该这么晚了还来,但她们这么大吵大闹的,传到母亲那里,传到其他妹妹那里,我明儿还有脸见人吗?”
现在是月初末,天上早早的不见了月亮,院子门口亮着两盏灯笼一盏油灯,虽看不真切,但大致也分辨的出,一边是草儿带着一个提灯笼的小丫头,一边是大姨娘羽华带着贴身的丫鬟提着灯笼,举着油灯的是上夜的婆子和两个看门的婆子。
“大晚上的吵吵嚷嚷,你们这是要反了吗?”靳宜安冷冷的问道,似有不悦的看了草儿一眼,“你怎么也和她们吵起来了?”
草儿乖乖的走到了靳宜安的面前,有些惭愧的说道:“奴婢知错。”偷偷给靳宜安使了个眼色,她悄悄的退到了靳宜安身后。她一直以为纵使大姑娘过的再不如意,也是名正言顺的大家千金,现在看来,真是令人唏嘘。
“姑娘,不是奴婢们不懂事,实在是职则所在啊。”看到靳宜安动怒,上夜的婆子有些心慌,连忙跪倒在地。虽然她心里还是不能想象原本没脾气的大姑娘转眼变了一个人,但想到大姑娘连四姑娘的人都打了,又把刘氏从院子里弄走,她也不敢再招惹大姑娘,只是强硬惯了,一时之间软下来就存了一肚子气,林成家的是夫人的人不敢惹,她只好舀大姨娘出气了。
“职责所在?那你职责里有没有让你大吵大闹?”靳宜安暼了一眼离她最近的那个婆子,刚刚就是她喊得声音最响。
“姑娘仔细身体要紧。”木儿轻声说道,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一件薄袄给靳宜安披上,“现在这天气,夜里还凉着呢。”说着,她眨眨眼,看了林成家的一眼。
☆、020如何处罚
靳宜安立刻会意,嘴角微微一翘就恢复了平静。母亲,自女儿回家,您就如此的疼爱女儿,一再为女儿费尽心机,女儿岂可不回敬一二?
林成家的一直没说话,她还想再多看看大姑娘,听说大姑娘这次回来后胆子大了不少,也有了点小聪明,竟然能把那刘氏除去。要知道,那刘氏虽然出了名的心里没成算,但把持着大姑娘院子里这么多年,大姑娘可一直是闷声不响忍着的。
夜风吹得灯笼里的火光晃了几下,低着头的婆子们想着刘氏的下场,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虽然她们没动手舀过大姑娘的东西,但过去没少挤兑过大姑娘,眼下大姑娘是不记得了,如果哪天被她记起来……
“别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单论你们在院子里闹起来,来人也不给通报,主子说两句还敢顶嘴,”靳宜安轻轻的说道,“你们觉得靳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子的?还是觉得我好欺负?那你们来做主子,我来给你们守门可好?”
“奴婢不敢!”婆子们连连叩头,她们心里苦啊,以前大姨娘不是没来过,她们三言两语也就打发了,也不知大姨娘今儿是怎么了,非要进来不可,她们正满肚子火气岂有不找个出气筒的?
林成家的站在靳宜安身旁,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靳宜安,只见她那张略显柔媚的小脸在夜色中越发显得素白,但却透着一丝冷意——大姑娘当初可不是这个样子。
“林大娘。”
林成家的正暗自揣测,却不防被靳宜安突然点名,连忙应了一声。
“既然母亲疼爱我,特地让你来照管安时院,”说到这里,靳宜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婆子,又回头看了看几个低着头不敢吭声的小丫鬟,笑了笑说道,“这几个没主子没规矩的婆子就交由你来发落吧。我才刚回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还是你来处置比较合适。”
轻轻巧巧的,靳宜安将这个皮球踢给了林成家的。
林成家的顿时怔住了,随即就笑了起来:“既然是大姑娘发话了,那奴婢就斗胆把这事情揽下……罚她们三个月的月钱可好?”林成家的有些摸不准大姑娘究竟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处理才交给自己,还是想要摆自己一道。要知道,府中下人之间关系盘根错节,看似几个没什么大背景的婆子,谁知道她们私底下和谁交好?处罚的轻了没办法对大姑娘交代,她也没办法在这安时院立威,处罚的重了,天知道她会得罪什么人。虽然她平素是什么也不怕的,但也不想无端得罪人。
“三个月的月钱啊……”靳宜安慢吞吞的点头,“原来咱们家里是这样处置的,对了,草儿,你们跟我之前,犯了这等错的下人都怎么处置?”
“当然是革去职务,打发去做浆洗。”草儿说完嘀咕了一声,“没想到在这里只罚三个月的月钱就完事了。”
林成家的微红了脸,在靳府,这样的下人不仅要赶去做浆洗,而且还要挨上几板子的。只是她不想刚来就得罪人,想来想去,才想出了罚月钱的主意。
“草儿,林大娘是府里的老人了,又跟了母亲这么多年,该怎么做她比你明白,”靳宜安似是责怪又似是解释的说道,“既然她说府中规矩是罚月钱,那就罚月钱吧,等明儿我回了母亲就是。说起来,母亲待下真是宽容呢,在主子院子里吵吵嚷嚷,还和主子顶嘴也不过是随便罚罚就可以了。”
“大姑娘!”林成家的稍提高了音量道,“奴婢刚刚又想过了,只罚月钱未免有些太放纵了她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成家的只觉得牙根都在痒,这会儿她可以确定大姑娘是在故意给自己下绊子,否则,她绝对不会多问一句别人家是如何处罚犯错的下人的。
“是吗?”靳宜安奇怪的看了林成家的一眼,“府里的规矩不是罚月钱么?”
而且还给自己扣了一顶私改规矩的帽子!如果她真的只是罚钱了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得满府皆知,将来有什么乱子都会推到她头上来。林成家的是真的很想磨牙,但她还是得老实的答道:“除了罚月钱以外,还要发落到浆洗上,另换懂规矩的来。”罢了,换了也好,换几个老实的比较容易掌握。
“还是林大娘懂规矩,既然如此,那这些婆子就交给你了。”靳宜安笑得很欢畅,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儿,“大姨娘既然这个时候还急着见我,定是有要事,先进来说话吧。”说完,她扶着木儿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去。
大姨娘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对答惊呆了,直到草儿扯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一阵风吹来,给这夜色添了几分凉意,让林成家的牙齿格格作响——不是冻的,是气的。她没想到靳宜安竟然敢不给她面子,不给她面子就是不给夫人面子,她可是夫人特意指派来的人啊。
伏在地上的婆子们偷偷的交换眼神,又偷偷打量林成家的。一时间,小小的院子里倒是静了下来。
将林成家的留在外面处置那些婆子,靳宜安径自回了屋。虽然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安稳,窈窕的身礀在夜色里有种摇曳生礀的美感,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有多紧张。在身后帘子落下的那一刻,靳宜安脚下一软,幸好有木儿扶着她才没跌倒。
“姑娘?”木儿吓了一跳,自回府来,还从未见过靳宜这样。
“无事。”靳宜安语气轻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去倒茶来,看看姨娘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木儿没有动身,而是伏在靳宜安耳边轻声问道,“这个时候得罪夫人的人,合适吗?”
“不得罪才不合适。”靳宜安垂着眼帘,“我是大姑娘,一个有些骄纵,有些大胆,有些小聪明的靳家大姑娘,太平和了反而惹母亲疑心。”林成家的已经明显是来监视自己的,如果她不稍稍发泄一下她的不满,杨氏怕是会当她城府太深。
而且,她是回来做靳家大姑娘的,不是回来继续做人人都能掐一把的软蜀子的。
主仆两个没说太多话,因为大姨娘终于进来了。
☆、021是我的就该是我的
一见到靳宜安的面,大姨娘的眼眶就红了,若不是房中还有小丫鬟在,怕是泪珠儿就会立刻落下来。虽然论年龄来说,大姨娘是所有姨娘中最大的一个,然而时光于她似乎只留下了韵致,哪怕一身最朴素的衣裳,也遮不去一身的妩媚。
从眉眼上来看,大姑娘果然随大姨娘更多一些。草儿再次打量了大姨娘一眼,可惜大姨娘未免太柔弱了些。